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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以军 《西夏旅馆》处理的是恶的本质

2011年05月28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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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夏旅馆》

 骆以军,一九六七年生,台湾中生代最重要的小说家。文化大学中文系文艺创作组、国立艺术学院戏剧研究所毕业。曾获台湾省巡回文艺营创作奖小说奖、全国大专青年文学奖、联合文学小说新人奖推荐奖、时报文学奖短篇小说首奖、台北文学奖……曾出版小说《西夏旅馆》、《我爱罗》、《我未来次子关于我的回忆》等。2010年,小说《西夏旅馆》获得“红楼梦奖”首奖,本书简体版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于本周出版。

 2010年底,骆以军凭借《西夏旅馆》获得华文世界奖金最高的文学奖项“红楼梦奖”,授奖词如此写道———《西夏旅馆》以十一世纪神秘消失的西夏王朝作为历史托喻,以一座颓废怪诞的旅馆作为空间符号,写出一部关于创伤与救赎、离散与追寻的传奇故事。作为台湾外省第二代,骆以军比眷村长大的朱天文、朱天心、张大春年纪小了10岁左右,这让他对于那一次迁移的直接经验更加模糊,但对于迁移的思索,对故土的认知,对离散的想象终究汇成了这部含有隐喻色彩的长篇小说。

 爱荷华,两月20万字

 新京报:这部小说写作的战线拉得很长,中间还一度停笔,直到你2007年参加爱荷华写作计划回来才差不多完成?

 骆以军:我2005年开笔,上半年状况特好,写了一大堆,我自己最喜欢是2005上半年写的,一开头力气饱满,后来因为忧郁症,就停了。2006年也写了一些,主要是空间感的建构。到了2007年去爱荷华,那两个多月对我非常重要,等到11月回来,我大概知道这本书可以收了。我带了一叠子A4稿纸去爱荷华,结果带回来的比我计划的要多。

 新京报:为什么在爱荷华写作比较顺利?

 骆以军:在那边不用带小孩也不用跟长辈喝酒,我刚去的一个月天还不凉,每天自己跑到河边带个画板开始写作,没想到在那边写得特别稳定。我带了拉什迪的《魔鬼诗篇》还有巴别尔的《红色骑兵军》,每天开笔前就抄一段定魂。我又不会英文,所以像耗子躲猫不敢见那些国际作家。我在河边写稿的时候,身边是很多美国南方姑娘,金发碧眼很漂亮,身材跟我们东方人一样,戴着耳机在跑步,河流上有野鸭降落,有划艇比赛。那个学校美式足球很厉害,有时候他们比赛,你能感受到全校人都疯了,整个是很年轻的感觉,很富裕快乐的二十几岁。后来到了11月,天气转凉,我换了个写作地方,又有不一样的感受。

 新京报:是怎么样的?

 骆以军:本来那边城市不能抽烟,后来有一些人就给我介绍这个城里唯一有一家店可以抽烟。我于是余下的时间就每天到那家店报到,那个酒吧里全是一些印度人黑人老白人,坐轮椅带导盲犬,我就混在那里面写稿。有一天我要走的时候,突然发觉很酷的白人老板出现了一张很女性化的脸。后来我回去带了20万字。

 我的记忆开始出现幻术

 新京报:关于台湾外省第二代的离散书写一直都有进行,在这个过程里你怎么看自己这部作品和其他这类作品的异同? 

 骆以军:我的上一代书写者,台湾50后作家比如像张大春的《城邦暴力团》里面提到的那批老人,他们真的接触过,可以有复刻能力,到我这一代已经是蜡像馆了。所以其实我写下来还是在写我这一代,世代切割和认同切割都有,慢慢越来越原子化了。小说只是一个方法论,开始向上探问。我一直在做这样的事,其实在开启一个哲学提问,到底怎么回事,本来应该是一个丰饶的文明,为什么最后是一团暗黑的废渣。天心在《古都》里处理的记忆是真的,而我的记忆已经开始出现幻术。

 新京报:那你处理的是什么?

 骆以军:是恶的本质,比如我在写到“杀妻者”那个章节里面受了当时台湾有两个很大的新闻影响,有个修车行师徒两个,遇到一个很漂亮的二十几岁的女生来拉保险,他们假装要买保险,然后把那个女生奸杀后碎尸,有的冰起来,甚至还吃。还有一则新闻,是有个外省人后代破坏铁轨,弄翻火车死了很多人,发现死者里面有个越南新娘,验尸时发现这个新娘是中蛇毒死的,而且有证人看到这个犯人在翻车前下车。之后调查他,发现他以前还娶了两三个外籍新娘,先后大笔投保,然后得到大笔保险金。我觉得不光是杀人这件事,这里还有说不清楚的黑暗,是这个社会集体的。

 新京报:这种关于苦难的探索你是不是更多受到西方小说的影响?

 骆以军:我其实觉得我受到这些影响很重,比如奈保尔的小说视觉观,那是一个裂开的方式,你要从这个裂口开始讲故事。大陆这类书写有太大资产,“文革”小说里的苦难,但问题是有太多孤独感并不是这样一个场景部件才能处理的,已经有了太多马尔克斯、加缪、卡尔维诺,西方已经发展到非常非常复杂,可是我们自己先做了一个切割,那里是西方的,这里是我们的。

 华文小说停留在伤害的第一印象

 新京报:你在这部小说里还引用了戴立忍祖父大逃亡的经历?

 骆以军:我是用那个去附会党项骑兵军最后部队逃亡,路线几乎重叠,只是党项兵停在四川西北,可是国民党修铁路的那批人跑得更远。我是2003年听到的这个故事,大约2000年左右,关于外省第二代书写家族史在台湾曾经很多人在做,比如郝誉翔、陈玉慧,龙应台后来也有写,那时很类型化饱和了。但是戴立忍祖父的故事太不一样了,我当时问过戴立忍可不可以用,他说那就是你的创作。

 新京报:怎么不一样?

 骆以军:那时候我想过找200个八十几岁的老兵,就讲1949年逃亡那天的故事。结果所有人都会告诉你,坐船的时候差点被丢下去,船快沉了,于是把随身带的黄金都扔了。所有人在家乡都超有钱,所有人都仿冒了一张船票上的船,所有人离开家那天本来妈妈弄了个饼给他吃,他说,“哎呀,我下个月就回来了”,没想到是一辈子。有的人还把身份证件弄丢,到了台湾只能卖奖券或者当小兵。所有人家里都有个白头发妻子老了没有改嫁。我的意思是,所有的经验都来自海上,没有陆地迁移。

 新京报:这些人在迁移之后,其实是个幻影?

 骆以军:对,我的父亲跑到台湾,他是蒋介石的大梦,而且他也相信那个大梦,不是完整的人。我在书里也写,李元昊构建了自己的西夏大梦,而我们不过是李元昊的一捧精子,没有着床。他们集体是一个幻影。如果要做个人悲剧,其实太多了,龙应台的那套语言是扩大你的悲情。但是好比当年德国纳粹屠犹,为什么在德国这样一个高度文明的国家会发展出纳粹,几十万军队全部执行公务员命令,没有人觉得正在集体参与杀人。我觉得华文小说对这种东西的反省,有时还停留在伤害或暴力的第一印象,你只要展演了那个暴力就让人惊诧,龙应台写的某些部分就是这样。

 本版采写/本报记者 姜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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