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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路语文 那溃败之处,也是生机

2012年01月21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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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拘一格教语文》 史金霞 著
中国轻工业出版社 2012年1月
《颠狂与谨守》 郭初阳 著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1年12月
插画/周小兜

  最近,作家叶开的《对抗语文》一文,以其对语文病象的痛陈直书,成为公共阅读的焦点之一。

  近二十年来,时有痛悼语文之死者,语文之不幸在于,那么多年它一直处在“最危险的时候”。当叶开以一个十二岁孩子父亲的名义,说出语文腐溃的真相,并提出以阅读自救时,早已有先行者,在自由与人性之光下,于败处垦荒芜植生机。

  这就是史金霞与郭初阳,他们同为七零年代人,一个身在教育体制内,努力打破藩篱,一个逃离体制,在民间,努力践行自己的语文教育。最近,他们又不约而同地把自己的践行诉诸文字表达出来。于是,就有了面前的《不拘一格教语文》和《颠狂与谨守》,他们的身体力行是对叶开关于语文教育批评的有力回应。

  教材已死也罢,语文已死也罢,有思想与行动能力的人,总是可以为自己引入更多的光明,构建一个新的世界。

  《不拘一格教语文》 每个语文老师,都应该是孩子们的知己 

  □苏小和(专栏作家)

  我不当语文老师已经多年。有时候我会想起那一段岁月,偏远的乡村,破败的教室,我捏着粉笔头,带着孩子们总结段落大意,归纳中心思想。这样的日子长了,我就会生出度日如年的感觉。

  有一阵我尝试要改变这样的局面,所有事先准备好的教案,都被我塞在桌子底下,或者只是为了应付校长检查之用,在课堂上我开始信口开河,领着孩子们抒情,一会儿读诗歌,一会儿又读小说,完全忘记了一个学期的教程。到期末的时候,一本薄薄的语文教材,我竟然只教了一半,这叫孩子们如何应付统考?事情终于败露,上面的人下来审查,结果当然简单,调离,且不准我继续教语文。

  这应该是我与语文这门课程有牵挂的最后岁月吧,回想起来,不免觉得有些荒诞。如今,远在苏州的语文老师史金霞的课堂摆在我的面前,这让我怀旧,那些词语单纯的时光,那些昏暗的教室里幼稚的声声朗读,还有我自己当学生的时候所有语文老师的面容,他们画在黑板上的优美的汉字,他们带给我的词语的世界,一起浮现出来。

  看史金霞的教案,我甚至只有叹息。她说她带着孩子们阅读《想北平》,人与地理之间爱的纽带被她激活,这就是被无数人赞美的母亲原型啊,每个人都怀着深深的乡愁,一如每个人都想念着自己的母亲。金霞的工作远远不止于此,她带着孩子们走进了老舍的世界,关于老舍之死,这个语文世界里最令人叹息的悲剧,才是真正的语文之悲剧。有一段时间,我甚至认为老舍之死,就是现代汉语之死,那种优雅的,迷离的汉语随着老舍沉到了湖底,大地上再次生长出来的,是千篇一律的,空洞的,口号式的僵硬的汉字,语文的生命死了,徘徊在我们周围的,都是汉语的僵尸。

  我不知道史老师的学生们是不是有我这样悲怆的想法,但我看见她接着让孩子们读食指的《相信未来》,还有江河的《让我们一起奔腾吧》。她甚至提到了《每个故乡都在消逝》,提到了费慰梅。好的语文都指向悲剧,一个不会直面悲剧的人生,是粗鄙的,一堂不直面悲剧的语文课,是浅薄的。大街上漂浮着廉价的颂歌,那不是语文,那是一个时代的寡廉鲜耻,是这个浮躁的时代对我们古典的语文课最野蛮的亵渎。

  史金霞老师一直在自己的领地里抵制这样的亵渎,她和她的语文课,无疑是纯净的,本质的,人性的。那么多标准答案,要把孩子们训练成一个个相同的道具,统一的面孔,统一的发型,统一的赞美,还有统一的悲伤。从过去到现在,从我们到孩子们,对我们的格式化一直在进行,这种固定我们灵魂的工作,事实上就是从语文课开始的。当一名美好的语文老师,到底有多难,或者说,一名真实的语文老师,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智慧,史金霞的语文课里,有答案。

  在她的课堂里,她甚至主动提到了移情别恋这样的情感,提到了生离死别这样悲伤的风景,啊,伪善的道德课终于离开了孩子们的课堂,每个孩子都成为一个个生动的人,他们不再是语文的机器,不再是概念的奴隶,他们积蓄着生活,朝着丰富的人生出发,世界因此变得生动,语文因此成为一种生活的方式。

  而美丽的史金霞老师,她忽然变成我的老师,穿过时间,来到我破旧的课桌前。她衣裙灿烂,她文字妖娆,在一片年轻的孩子们中间,她第一眼就发现了满脸皱纹的我,她是我的发现者,是我的老师,我的朋友,我的知己。是的,我是说,每一个语文老师,都应该是孩子们的知己。

  《颠狂与谨守》 课堂,是练习自由最好的场合

  □蔡朝阳(资深语文教师)

  所谓颠狂,我以为是指其在语文课堂大胆跃出,不拘于一格;而谨守,则指向其内在的墨守成规,君子有节。

  起初,我对郭初阳潜心于语文课堂的研究并不以为然。多年来,一直感叹,像他这样的才华,为何要花费在语文教学这一个小道上呢?语文课堂,实在腾挪之地太小,举手投足之间,便觉得束手缚足,捉襟见肘。此书乍读之下,第一个感受仍是:郭初阳不做学者,真是可惜了。

  但转念又一想,这如何不是学者,现在他做的课堂实践和研究,如何就不是一个学者才能驾驭的呢?他十几年的苦心孤诣,生生把这个我以为的小世界做大了,为我重新定义了课堂,才使我见证美丽新世界。课堂便是他的魔盒,盒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这个启示同时也是一种治学的态度,乃至一种生活的态度。不要以为你从事的事情毫无价值无所作为,关键在于用真诚、持续、敬畏的态度。态度不决定你从事的工作的高下,而见出你心灵的觉解。

  郭初阳在后记中说:“教师之业,潜藏有绵绵无尽之恩典。”这可以说是神所赐予的一方田地,交割的是人们的心魂。这么来看,世上还有哪一件事,有这么庄严与神圣?在人的属性中,还有什么比心灵更加重要。这属灵的层面,你说,你如何敢教?这么来看,我们无论用怎样严谨的态度,怎样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谦卑,都不为过。

  这本语文课堂的实录,毫无矫饰,淋淋漓漓尽是原生态。而每则课堂的点评,或赞或贬,照单全收。对我们这些同行来说,仅是呈现,而无宣教。见仁见智,都在读者。人们多赞誉郭初阳践行的语文教育,回到了语文固有的审美与思想。而我觉得尤其重要的,是对自由的言说与训练。用他在后记中的话说,“课堂,是练习自由最好的场合”。

  郭初阳指向的,念兹在兹,无非自由二字。一个人要活过多少年,才能得到自由的光照?这自由,原本在我们心底深处,教师的职责,便在于重新唤起你沉睡的渴望。

  确实,我们在一个不完美的世界中,而课堂作为瞬息万变的场域,所谓“完美”就只能是一场演出。因为自由是需要习得的,或许我们永远只能在习得的过程中。在蒙受自由之光的照耀后,教师对自身的认识便有了显著的不同。郭初阳的谦卑与谨守,使我感受到了他对教师身份认识的微小变化。变化虽小,却又如此令人心悸,在我悟得这一点之后,心里忍不住有一种狂喜:师者,自由的牧者也!

  那么,语文教师是否也应该将自己纳入这一视野,以自由为准绳,来观察我们的教育,来践行他的职业呢?毕竟,一定程度上,汉语就掌握在语文教师的手中。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才可以战战兢兢地说:世间或许无人比语文教师担负了更艰难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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