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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初阳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2012年01月21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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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初阳,生于七十年代,1996年开始执教中学语文,囿于体制8年,曾多次获全国性教学大赛之冠。后告别体制,与友人共创“越读馆”,独立进行语文教育的探索与实践,坚执语文课堂的目标,是培养有独立精神、自由思想、敢于表达的公民。
新京报插画/王璇

  独立,你失去的只是锁链

  新京报:何以谓“独立”?在当下,就你个人而言,维护“独立”的资本与代价是什么?

  郭初阳:在某种程度上,独立教师与独立候选人是相似的,都得把自己完全地敞开,摆在社会公众面前。

  成为独立候选人,必须有选民十人以上联名提出,以实际行动来获得选民的支持;独立教师的资本,则是通过自己的课堂获得学生的支持,自由的语文课堂有一种随之而来的光辉,令人沉醉。

  要说独立的代价,借用马克思的表达:你失去的只是锁链。而与马克思不同的是,这个目的的达成,无须暴力,也不必推翻什么。

  新京报:离开体制后,你对语文的理解,是否有发生改变?

  郭初阳:《说文解字》:语,论也。所谓语文,就是通过一次又一次的研习与谈论(口头或书面),让人获得教养,成为一个温和文雅的人。语文教会一个人说什么(关注世界也关注内心),也教会他怎么说(在不同场合使用得体的形式),自然也教会他尊重别人,安静地倾听。

  以上是我对语文的理解,一直没有改变过。

  新京报:你曾用“选错并保卫”来概括你之前在体制内的教育生涯,那么,现在你会选择什么词来概括你的“独立教育者”的教育经验?

  郭初阳:海阔天空。正如Beyond乐队《海阔天空》所唱: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教材,应当有惊人的美丽

  新京报:最近,因叶开的书《对抗语文》,及其在网络平台对语文的批评,使得语文又一次成为公共话题。叶开对语文的批评,其中一项指向教材,认为现在教材“已经走入死胡同,小改无用”,你怎么看这样的观点?

  郭初阳:貌似新文苑的旧战场,很需要叶开这样的战士。不久前,我在上海师大遇见了叶开,他说:“我们无非是为了过一种更为美好的生活,走夜路不必害怕遇劫,逛大街不会踩到脏东西,如此而已。”而目前的中小学语文教材,是教不出现代公民的。

  叶开认为教材“已经走入死胡同,小改无用”,我完全同意,其理正如联想手机再打补丁,也刷不成Iphone。

  新京报:请从你个人的经验出发,谈谈教材对教师、学生的限制?超越的可能性在哪里?

  郭初阳:尝一脔肉而知一鼎之味,试着举一篇吧,大家不妨翻到现行的人教版语文书七年级下册175页,读一读那篇《登上地球之巅》。

  导语中写道:“1960年5月,年轻的中国登山队员从北坡攀援而上,踏过千年冰雪……”

  课文中写道:“为了尽可能减轻背上的负担,他们一两一两地计算,抛弃了一切暂时不用的物品,只携带氧气筒、防寒睡袋、铅笔、日记本、电影摄影机和登山队委托他们带到顶峰的一面五星红旗、一尊高约20厘米的毛泽东半身石膏像。”

  课后练习写道:“探险,需要有强烈的集体主义观念和崇高的献身精神,以前文的劳伦斯·奥茨和本文的刘连满等队员为例,写一则心得笔记。”

  在那个饥荒的年代,饭都吃不饱,一副土装备,为什么要去登喜马拉雅?央视国际2003年5月13日《新闻会客厅·生死珠峰50年》,王富洲有过解释,但教材编写者没有给出任何历史背景加以说明。学生都有疑问,既然行李需要“一两一两地计算”,为什么还要背一尊石膏像?翻遍全书,找不到任何说明,编者的意图大概是希望你不要问为什么,只要把这尊石膏像一代一代传下去就是了。

  这样的教材,你愿意自己的孩子研习吗?超越的可能性,取决于我们如何来处理这尊石膏像。

  新京报:你现在给学生上语文课,用的是什么教材?选择标准是什么?教材在你的课堂上扮演的是一个怎样的角色?

  郭初阳:越读馆的语文课程,全部自选教材。选择标准是三有:有趣、有料、有种。有趣:符合孩子年龄和心智。有料:新鲜的视域,或悠久的经典。含有丰富的信息量,让孩子惊奇。有种:帮助培养现代公民的判断力、同情心、正义感、参与热情。

  倘若让教材扮演一个角色,那么她当是欧仁·德拉克罗瓦所画的女子,有着惊人的美丽,把跟随者深深吸引,引导他们向前,同感陶渊明《闲情赋》中的慨叹: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愿在丝而为履,附素足以周旋。

  行动,未来就是现在

  新京报:十年前,你曾写过《教师的自我坎陷》一文,认为教师应该自觉诚挚地放低自己,构建一种能被学生体察到的平等关系,然后在这平等中,有意识地引导学生,陪其超越。现在,对于课堂上的师生关系,你有哪些新的思考?对于你的语文课堂,你是否有新的期待?

  郭初阳:对于课堂上的师生关系,帕克·帕尔默的总结很经典:“也许课堂既不应以教师为中心,也不应以学生为中心,而应以主体为中心……在一个以主体为中心的课堂上,教师的核心任务是要为伟大事物提供一种声音,一种能力——独立地把真理说出来,让学生听到、理解,而不需借助教师的声音。”帕克·帕尔默所说的“主体”或“伟大事物”,我的理解就是:道、真理和生命。

  师生是幸运的同路人,教师是平等者中的首席,课堂是向着真理直跑的旅程,生活充满常新的惊异之感,每一天都值得期待。

  新京报:面对当下教育中缺失的成分,比如性教育、爱的教育、死亡教育、公民教育,你尝试将其纳入自己的语文课堂,是出于怎样的考虑?

  郭初阳:本雅明有一段话:让·保尔的矮小可怜的老师华兹,他靠写书慢慢有了一屋藏书,凡是坊间书单上他感兴趣的题目他都自己写一本,因为没钱买书。(本雅明《作品与画像》P6文汇出版社1999年1月版)

  既然现状不尽如人意,那么索性自己动手来创造,波兰的亚当·米奇尼克的“as if”理论,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一旦你采取行动,那些心造的幻影就消失了,你就在事实上踏入了另一个空间,感受到一种自由的气氛。

  新京报:你曾有一篇评论同行课堂的文章,题为“为尚未存在的社会培养新人”,这也是现在越读馆的宗旨之一,你是什么时候与这样的理念相遇?请为我们重述其具体含义?

  郭初阳:这句名言出自《学会生存——教育世界的今天和明天》第36页,是1970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16届会议中,由国际教育发展委员会所撰写的报告。

  这一套四本《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丛书》,是2004年的时候朋友范美忠极力推荐给我的。关于这句话的意思,原书中有一段小注,可以帮助我们理解:

  我们必须把未来置于一个男女老少的共同体中,置于我们之中,好像未生的胎儿在母亲的子宫里一样。他已经在这儿了,已经需要哺育、援助和保护,已经需要许多的东西。如果这些东西在他出生以前还没有准备好,那就嫌太迟了。所以正如青年们所说的,未来就是现在。”(玛格丽特·米德《文化与业务,对时代鸿沟的研究》,纽约,道布尔戴出版社,1970年)

  新京报:现在,当你身处课堂,你的焦虑和担忧是什么?你的信心与希望来自哪里?

  郭初阳:我的忧虑,在于时间的争夺。灌输式教育,不仅将孩子们日常的大部分时间填满,而且继续蛮横地霸占他们的课余时间。

  我的信心和希望,来自《哥林多前书》十三章十三节:“如今常存的有信,有望,有爱,这三样,其中最大的是爱。”

  采写/本报记者 朱桂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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