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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盼故乡向高处跋涉

学者熊培云认为,乡村在凋敝也在成长,城市需要“合作精神”

2012年02月10日 星期五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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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1日,河南平顶山市鲁山县背孜乡,一家人在贴春联,第二天就是除夕了。本报记者 尹亚飞 摄

  春节前后,新京报在近一个月的时间,陆续推出了“记者还乡”36期共40篇报道。报道地域涉及大江南北,内容包含经济、文化等社会发展的各个方面。

  30多位记者带着“发现”的眼睛,深入社会生活的最基层,去倾听和反映社会的真实状态和诉求。

  “记者还乡”系列报道,选取典型的人物、故事和场景细节,以文字描摹和镜头记录相结合的方式,从各个小切面呈现着中国社会发展的大变化。

  建设好农村可缓解城市问题

  新京报:“记者还乡”系列报道,有相当的笔墨关注了乡村的命运,里面有乡村的转型,有乡村的落寞,也有乡村的成长,是否可以说乡村正走在一个巨大的十字路口?

  熊培云(著名学者,南开大学副教授,著有《重新发现社会》《一个村庄里的中国》等,对中国社会有深入观察):每天都会有村庄在消失,应该说,这是很正常的一种状态。如果是通过自然演进的,无可厚非。如果是在城镇化或现代化过程中,掺杂着过多的暴力、强制因素,是我们要警惕和反对的。

  新京报:海子说,“有些你熟悉的东西再也找不到了……你在家乡完全成了个陌生人”。从记者还乡的一些报道来看,这种熟悉的陌生感很强烈。为什么出现这么大的反差?

  熊培云:回到故乡,当你发现过去宽阔的河流荒芜了,清新的空气没有了,走过的道路废弃了,当然会产生强烈的陌生感。不过,以我的观察,今天的这种陌生感并非只与萧条、破败有关。一方面是乡村在凋敝,另一方面乡村也在生长。

  比如哪个农民新盖了房子,附近新修了一条路或新建了一所小学等等。由于你没有亲身参与其中,突然看到这种变化,难免有种局外人的感觉。这种陌生,是正常的,也是必然的。

  当我们面对某种陌生感时,所能期盼的是变化中的故乡是向着高处跋涉,而不是向着低处沉沦。

  新京报:乡村的建设,目前更多还是由地方政府力量主导,民间力量相对薄弱。那么,在城镇化加剧的背景下,乡村的未来走向在哪里,必须被城镇“包围”吗?

  熊培云:我个人觉得还是就地城镇化好一些,这种城镇化,前提是尊重当地农民的意愿,让他们自我选择,不是通过强力来推进。

  具体到国家政策上,不能像过去一样忽略农村,将人力、物力与财力倾倒在大城市。过去中国的农村问题在城市,因为城市紧闭大门,城乡二元分治;现在的城市问题在乡村,大城市发展已经饱和,现在应该切实将农村建设好,城市的很多问题也可以得到缓解甚至解决。

  基层呼唤“乡镇精神”

  新京报:不少记者回到老家县城,发现县城变化了,但也存在一些问题,例如千城一面、自身特色淡化。你怎么看?

  熊培云:我曾到过一个国家,叫圣马力诺,整个国家只有3万人。这些年,我到过不少县,发现县里有不少能人,很有想法,聪明才智不亚于一些专家学者。我就在思考,为什么圣马力诺可以成为一个国家,而我们的一个县的自治都很难实现呢?

  这涉及制度设计的问题。如何激发县级活力,路径之一就是实现地方自治。回想广东的乌坎村出现的事情,让很多知识分子与政府官员都感到惊讶,原因就是我们的社会低估了基层自治的热情和才识。

  新京报:你曾说,中国2000多个县,如果你改变一个县,就是两千分之一的改变,但现在这种来自民间的力量似乎尚显薄弱?

  熊培云:其实我真正想表达的是基于乡村自治的“乡镇精神”。托克维尔在论及美国的民主时,曾经谈到两个重要的东西,一个是乡镇精神,一个是民情的培育。二者相辅相成,紧密联系在一起。这也是目前我很担忧的,有利于乡镇自治和乡镇自由的想法,可能抵不过来自上级的一个红头文件。

  新京报:对于基层社会发展,你一贯抱以乐观态度?

  熊培云:我提倡做加法,比过去做得多、做得好就行了。

  比如,新京报今年参加“记者还乡”的记者比去年增加一倍,这就是进步,从一个媒体到多家媒体同时进行,这就是进步。

  最大的变化,还是观念的变化,只有多落地,多“接地气”,大家对民主、对自由等价值观的理解自然会加深。

  城市最大价值是“合作”

  新京报:从“记者还乡”的系列报道看,城市发展了,但“城市病”也在蔓延。比如交通拥堵,空气污染问题等。你怎么看?

  熊培云:我经常鼓励大家回到故乡,但是我从来不反对城市。因为农村缺乏好的合作条件,而城市和互联网一样,其最大的价值就在于合作。

  问题是现在城市的“合作”价值没有充分得到体现,造成城市的农村化,比如公共交通不够发达,私家车拥有数量暴增,由此衍生出一系列问题。一个城市,如果每家都去买私家车,这城市离解体已经不远了。逃离城市的前奏就是城市合作精神的崩溃。

  不久前,我曾到日本去访问,我发现东京的公共交通非常好,街道汽车很少。而且东京也没有因为城市化而抛弃乡村元素,树木很多,空气非常好。也就是说,东京既发扬城市的合作精神,也保留着农村的自然面貌。最近我听说北京有些小区,为了增加几个停车位而把一些树给砍了。这个例子本身就是一个现实感很强的隐喻。

  新京报:“城市病”泛滥的深层次问题在哪,怎么解决?

  熊培云:我认为城市不能把自己的“合作精神”弄丢了,如果丢掉了,一方面固然有个人的因素,另一方面也是政府的失职,应该提供的公共品不够到位。我经常说,我们要为自由而尽责,为自由而合作。心灵自由层面,每个人都要孤军奋战,但在美好生活层面,谁也少不了合作。

  关注命运见证时代

  新京报:有评论认为,“记者还乡”更多的是一种对这个时代的“把脉之旅”,你认为这个时代的脉搏是什么?

  熊培云:这种所谓的“把脉之旅”,其实关注的不仅仅是这个时代,乃至上溯数十年。我个人认为,其价值在于探寻“故乡从哪里来,中国向何处去”。

  从哪里来,是从过去到现在;向何处去,是从现在到未来。你知道无数个故乡,无数个小历史,这些小历史构成一个大历史,透过这些,我们了解和判断,中国向何处去?我们失去了什么?我们都需要什么?我们该怎么去努力?

  历史像一条漫长的河流,它并非只有惊涛骇浪。如果我们的媒体只是一窝蜂地去关注那些大的突发性事件,在某种程度上也意味着媒体的失职。这种势利让媒体失去了部分见证历史、记录社会的功能。

  新京报:记者要作为历史的见证人,并履行记录的责任?

  熊培云:每个人都有机会打历史的草稿,新闻记者作为第一史官有必要为此多尽一份力。记者回到故乡,可以记录一个更真实的中国,客观上也会号召更多的人,去记录自己的故乡。

  我曾说自己考上大学是“提着笔杆子进城”,而当我着手写《一个村庄里的中国》,也是因为我意识到必须“提着笔杆子返乡”。因为那里有我需要关注的命运,有我需要见证的时代。记者还乡之旅的价值,亦在于此。

  □本报记者 高明勇 北京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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