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08:走读中国·大运河之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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拱宸桥 木棉开时,满船远方 美人靠处,一湾江南

2012年02月15日 星期三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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拱宸桥西历史街区,这样的原生态场景已经所存不多。
刚刚晾晒的花布被单,飘起来,衬托在整修洁白的墙上,仿佛灵动的江南。
伞博物馆中的这个场景来自戴望舒的名作《雨巷》。
坐在拱宸桥顶的美人靠上看运河,运河繁忙依旧。当地老人也常带着孩子在这里数运河上来往的船只。
拱宸桥西曾经的码头上,吊机的触角哑然伸向天空。
在水上巴士上看拱宸桥。这座桥也是杭州城区古桥中最高最长的石拱桥,曾是京杭大运河到达杭州的终点标志。
拱宸桥上,路人沿着中间的坡道推车而上。

  拱宸桥,是杭州城区古桥中最高最长的石拱桥。古代,“宸”指帝王居住的地方,“拱”即拱手,两手相合表示敬意。每当帝王南巡,这座高高的石拱桥,象征对帝王的相迎和敬意,“拱宸桥”之名由此而来。拱宸桥东西横跨大运河,是古老的京杭大运河到达杭州的终点标志。明清时期,拱宸桥一带被称为“北关夜市”,因为运河便利的交通,米行、木行、土特产行、材炭行等都在这里沿河开店。这里既是粮、盐、丝、茶等的集散地,又是迎送大量商旅的客运地,市井风情浓厚。近代以来,成为大中型棉纺织企业的集中地。2006年拱宸桥附近被划为小河直街历史文化街区。

  作为风景的拱宸桥 

  拱宸桥东侧,介绍京杭大运河的石碑前,几个外地人看着介绍文字,聊起眼前的这条河:原来,这个工程和万里长城一样伟大啊。有人指着图说,山东也有运河,洛阳还有运河呢。运河把遥远的信息汇拢到这里,又把江南的消息带到远方。拱宸桥西侧是被规划和整修过的历史街区,东侧是运河广场,有运河博物馆和休闲空地。一般游客的路线都是从东往西走。在河边开咖啡馆的诗人舒羽说起步行的尺度:“车子到不了跟前,你总是要走一段,从桥上走过来。”这个时候,拱宸桥不仅是通道,更是风景——桥身上的石刻,包括桥栏、扶手、望柱、桥头堡、路灯,直到岸边的小品;而且,桥上也有围观一起水上交通事故——这样的事情,一年总会碰上几回——的最佳视角。

  98米长的石拱桥,最高处是16米,高处有美人靠,长长几条石椅,扶手是云朵状。如果真有一个美人坐在上面,她可算是重口味,因为背景可是一条浑浊繁忙的运河,声势浩大。修复拱宸桥的历史颇为周折, 1895年,中日甲午战争之后,签订了《马关条约》,杭州被列为通商口岸;1896年5月日本人在拱宸桥北建立了洋关,自此杭州内河港航主权尽失;日本人还曾在拱宸桥的桥面中间铺筑了混凝土斜面,以通汽车和人力车。据说,修复美人靠的时候,还找到了当年的石料。

  站在桥上看风景

  石拱桥下有防撞墩,两侧都有祥兽把守,据说前几年复建的时候,新筑的祥兽和桥身颜色相差,最后想出了一个实用的笨方法,叫人经常往祥兽身上浇水,希望它身上能够快些长出青苔。如今,这镇水兽和桥身一样,已经被时光模糊了肌理。即使有防撞墩和镇水兽,还是经常会引发水上交通事故。货船行到此处容易卡了脖子,后面的货船又挤了上来。总之,石拱桥下只能是单行道。货船被卡住了,水上交通警察忙着来维持治安,快艇把货船拽出来,运河里的泥沙激荡起来,镇水兽好像发怒一般。

  货船上的人家里,狗狗跑出来加入观战的叫喊,对于陌生人跳入自家的货船叫唤不止——对于狗狗而言,每条货船仿佛都是一个家庭的岛屿,神圣不可侵犯。这个时候,拱宸桥上站满了人,围观这场水上交通事件。直到巡逻艇动力牵引货船离开事故现场,转入新的航道,运河上才慢慢恢复平静。

  更严重的水上交通事故也有。杭州市港航管理局退休干部倪康明说,每年运河上都有一些指标,例如运河交通事故的死亡人数,和陆地上一样,“虽然运河里没有什么风浪,但每年都有人死在运河上,大多是因为货船相撞,死的大多都是女人,女人心急啊,希望撑杆把两条船分开,急着往船尾跑,经常是撞击力把女人挑了起来,一下子就甩进了运河里”。

  运河上的船家

  运河改造之前,拱宸桥本身就是一个市井现场。住在桥西的韩大妈说,拱宸桥就是个小商品市场,桥上两侧都是小摊,只留中间一条小道通过。如今桥上的路被清空出来,台阶都溜光水滑,电动车可以突突地从中间的坡道上通过。如果是腿脚不太利索的老人,走过这98米长16米高的石拱桥,总要在望柱和美人靠上歇上好几回。

  拱宸桥边因为运河而忙碌、繁华。韩大妈的父亲是运河上的船家,当年运河上船来船往,拱宸桥码头的大量货物都运往上海。“船家一年四季都有生意,最多的就是木材生意。浙东的木材多,山上的木材沿水路放排或者用船运到运河杭州段,就让‘水客’(相当于水运中间商)包下来,船家接下‘水客’的生意,将木材运往上海。平时运送香烟、肥皂,还有一年四季的水果、蔬菜和粮食等。”

  船家往返于河上,全凭一双手摇橹撑杆,吃的是力气饭,天热运青货(指西瓜、甜瓜一类的瓜果)更是辛苦。运一船西瓜,晚上出发,隔天必须赶到上海,不然船上的西瓜有一只烂掉,整船的西瓜都卖不出去了,所以风险很大,船家要有非常娴熟的水上工夫。冬季一般是淡季,不过也有货物运送,比如瓷器和煤炭等。拱宸桥码头就是靠这样的船家发展起来的。“杭州、嘉兴、湖州一带的农民都喜欢坐船到小河直街上的孵坊,在街头排队的人连夜等着,队伍一直排到小桥上。”

  歌声中的时间刻度

  现在保护下来的桥西小河直街,大概有500米长,宽度类似于北京的胡同,现存的街区风貌主要是晚清至民国时期的,但是建筑立面风格可以上溯到明代以前。《杭州市小河直街历史文化街区保护规划》划定,历史文化保护街区总面积近十公顷,集中反映民国时期运河沿岸的城市平民居住生活、生产劳动和航运历史。比较有代表性的民居是如意里,一个大院里安排得井然有序的生活;保护区还保留着沿岸码头、驳岸、河埠、吊机、舵秤等设施。

  桥西的运河沿岸,还能看到一座座吊机,机身斑驳,吊机的触角哑然伸向天空。沿河的露天茶座里,住在附近的老人在那里闲话家常。刚刚晾晒的花布被单,飘起来,衬托在整修洁白的墙上,仿佛灵动的江南。

  “木棉花开郎出城,木棉花落郎进城;出城进城信勿准,只听纱厂里个气管三两声。”这首《拱宸桥踏歌》唱出了近代机器标明的时间刻度。晚清到解放初期,拱宸桥一带是近代杭州民族工业发展历史的见证,是大中型棉纺企业的集中地,主要有三家大厂:浙江麻纺织厂、杭州第一棉纺厂(暨印染厂)和“杭丝联”。

  “杭丝联”的全称是“国营杭州丝绸印染联合厂”,在拱宸桥东。在这一带,老底子(杭州话,旧时候)多的是戏楼和茶园。最著名的是阳春、天仙和荣华三大茶园,很多票友喜欢来这里一边品茶一边观戏。相传,1901年,十四岁的盖叫天曾在这里的戏台上演出,从此艺冠江南,被誉为“江南第一武生”,他演的武松打虎,在大江南北传颂一时;周信芳也以“七龄童”的艺名,在天仙茶园学艺、演出,成名,活脱脱一部杭州地理。

  运河边的人家,祖上大多在运河上讨生活,做船夫,或是在码头上做搬运工,父辈很多则在附近的棉纺厂工作。当时能进三大厂工作是件令人骄傲的事,韩大妈还记得,浙江麻纺织厂招工时,自己去做了体检——眼睛要明,牙齿要好,牙齿要用来咬纱头。在焦虑的等待之后,她将浙麻厂的徽章亮闪闪地别在了胸前,骄傲地走进走出。

  ■ 市井素描

  运河边的江湖传奇

  拱宸桥因运河而繁华,揭开杭州的老底子,除了酒坊、盐铺、碾米店、打铁店等生活必备品,杭州最早的日报《日商杭报》,创刊地也是拱宸桥;杭州的第一部无声电影,就是在桥东里马路街头放映的;杭州的第一家戏院——丹桂园和后来的荣华戏院,在二马路,名角谭鑫培、刘鸿声来过;另外,还有国内少见的邮便所、西药房、烟馆等等都曾经开设在这一带。后来拱宸桥越发热闹,戏台、茶楼甚至妓院都开出来了。

  这些属于老底子的事情,被归入历史文化保护街区的历史档案。现在的街道崭新,大多时候显得空旷。有街坊在刷白的墙上写下维权的标语,像古时诗人临别的赠言。舒羽咖啡馆就像是把守在拱宸桥边的瞭望台,前面有大的露台,在岸边还种了几株樱花,春天的时候,樱花像雨一样落下,那里也是举办诗歌朗诵会的好地方。平常,住在附近的老人就坐在咖啡馆外的长廊上聊天。舒羽觉得这些都能入诗。接下来,她决定好好研究一下门前的这条运河,货船、远方、帮派、妓院……这些元素组合在一起,就是一部运河上的江湖传奇。

  桥西这头,现在还有历史建筑“中心集施茶材会公所”,当年就是一个茶馆,现在的主人是很多杭州市民都熟悉的周志华,杭州电视台《阿六头说新闻》《开心茶馆》的主持人,用杭州话评说新闻,有种特别的亲切。周志华也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小热昏”的代表性传承人,“小热昏”,滑稽戏的一种,“当年运河码头就是小热昏的舞台,站在那里就能来上一段,说说最近杭州城发生了什么事,也就是当时的媒体。”老开心茶馆,到了节假日就游客云集,人们可以喝茶听曲艺。偶尔,周志华也会来上一段,现在大多是新作品,代表作有《永远的拆迁户》,最新的作品是讲述建党历程的长篇作品,创作的原则是“越口语化越好”。

  ■ 街区重生

  时尚LOFT来到拱宸桥边

  拱宸桥西,现在有三大博物馆,其中刀剪剑博物馆、伞博物馆,是在桥西原土特产仓库的基础上改建的;中国扇博物馆,利用了原杭州第一棉纺厂的老厂房,外表朴素,馆内的陈设却很现代化。三个博物馆都做得生动精细,这些贴近人们生活的物件,采用展品、互动装置、投影等方式娓娓道来。特别是伞,从荷叶田田到《步辇图》,到西湖边上的白娘子与许仙,到戴望舒的《雨巷》中撑着油纸伞的姑娘,一路看下来构成一部伞下的艺术生活演化史。这几个物件大多都和浙江一带有天然的自然纽带,其中也展现了张小泉、王星记等杭州老字号的历史变迁。还有活态非物质遗产展示馆,张小泉剪刀把制作车间搬到了这里,隔着透明的玻璃,工人师傅心如无物地淬火、锻造,神情自在。

  运河旁边的“杭丝联”,上世纪50年代,前苏联专家在运河旁帮助设计了占地2万平方米的锯齿形苏式厂房,能满足采光、通风、散热的工艺要求。当年的室内温度,常年高达30摄氏度,高温、闷热、潮湿。丝织行业中最苦的工种,主角是缫丝女工,“绪”是缫丝机上一个进丝的细眼,硬币大小,一个缫丝女工却要在汤锅中翻腾的蚕茧上快速捞出蚕丝的头来,瞬间穿进“绪”眼里去。一个“绪”眼,最多要穿过七根蚕丝。如今,这里被改造成为LOFT,“由旧工厂或旧仓库改造而成的,少有内墙隔断的高挑开敞空间”,上面写着:IDEAL 166 LOFT。有人会告诉你IDEAL就是“理想”的意思,里面有不少创意工作室,有的卖怀旧的物品,例如搪瓷茶缸、老式的暖瓶,这里因而被一些人称为杭州的798。实际上,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LOFT这种席卷全球的艺术时尚来到了拱宸桥边。

  本版采写/本报记者 曹燕 本版摄影/本报记者 李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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