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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生记

2012年02月24日 星期五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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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夜恶之花】

  □徐展雄(编剧)

  只有在阴霾寒冷的夜里,他才能意识到,自己对这个业已生活了两年的城市到底有多陌生。

  他站在小区门外的十字路口,手里拎着油纸袋,揉皱的手柄没有打上死结,而是故意留着一个缺口,里面轻飘飘地浮着一瓢水,一条鲫鱼躺在水中央,鱼嘴在水中艰难地呼吸着,青黑色的背鳍却露在了空气中。

  因为他的身体每况愈下,担惊受怕的老母亲特地从老家赶到了北京,夜半三更地做起了法事。就在半个小时前,这条鲫鱼被灌上了几口黄酒,终于不再扑腾,继而眼睛被蒙上了红布,湿漉漉地横躺在了烛台前。檀香萦绕中,烛光映照着母亲苍老的面庞,她碎碎念着他的生辰八字,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着,终而让他上前跪拜了一回,燃尽了符箓,熄灭了烛火,母亲把鱼小心翼翼地搁在他手心里,对他说:“把它放了吧,一切都会好的。”

  于是,他拎着这条鱼,就像拎着自己微薄的生命,站在了十字路口。

  他依稀记得隔壁高档小区里有一个喷水池塘,虽然狭簇水浅,却仍然是个方便的选择。他鬼鬼祟祟地走入那个小区,害怕守夜的保安会看到自己的行为。他沿着正常的轨迹走向某幢住宅楼,然后站在路灯下隔着草坪眺望那一片池塘。喷水铁管如干枯的荷叶秆子,伫立在大理石砌起的长方形水池中,那底下,石面泛着惨白黯淡的光。这半米不到的水池,如他现在的嘴唇一般干涸。

  等他拎着鱼再次回到十字路口,他才知道什么叫做绝望。他低头望了眼鲫鱼,它的呼吸又缓慢了几分,一种不祥的感觉袭击着他。可他抬头四顾,却竟然想不起风沙四起的北京城里到底哪里还有水。然而,一辆出租车仿佛载着生的希望开到了他的面前。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裤袋,庆幸自己还记得带上了钱包,于是招手停下了车,急急地冲了进去,对司机说道:“带我去最近的河。”

  “最近的河?那不就是通惠河吗?”司机带些鄙夷的回答却让他安静了下来。原来,生的希望不就在数百米开外的地方吗?大可不必如此焦虑啊。只需不到五分钟的路程,出租车便停靠在了通惠河的桥墩上。他打开车门,袭着寒风冲了出去。从桥墩往下走了没几步,水泥地便消失了。他的脚踩着有些柔软的泥土,一点一点地往下走。

  他听不到水声,他闻到水的腥味。他以为总有一条界线分隔了泥土和河水。他的步子越迈越小,生怕落在了水里。然后,荒草消失了,路面变得平滑。他以为自己又再次重新踏上了水泥地,却站在了河堤的最低处。凛冽的寒风穿过桥墩,他看到这个城市的垃圾,如同千古的残骸,横陈在河面之上,一动不动。他终于意识到,这条河水早已结冰,像停滞的血脉,环绕着这座夜深人静的都市。

  他捡起一块破砖,仿佛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向河流中央投去。没有任何的动静,一切的尝试都是徒劳。

  于是,他蹲下身体,打开油纸袋,掌心捧着鲫鱼,让它随着冰面,滑向河面的中央。他看见鲫鱼在黑暗中扑腾了几下,仿佛反而是活了过来。

  那么,希望你能活下去。他对这条鱼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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