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何伟以志愿者的身份来涪陵教书。我奉学校之命,去重庆接他。当时在他们可选的城市中,涪陵是最偏远的,很多人觉得不解,不知道何伟为何做出这样的选择。
现在回忆起来,当初何伟和他的同伴亚当,可以说是我们这座学校最活跃的。两个来自美国的年轻人,带来的是新的理念和风气,也许当初我们并没有非常深刻地意识到他们带来的改变,以及这样的改变的价值。我们很有些歉意。
有时候我想,如果他们迟几年来涪陵,也许会好很多。但是,正如何伟自己所言,正是这个封闭的偏僻的涪陵,未经雕饰,保持着天然的本色,让他得以深入观察了解中国。
如果没有《江城》,我不知道何伟的困惑与艰辛。以前一直以为他是无忧无虑的小年轻,和我们周围的年轻人一样,喜欢热闹,时不时聚在一起摆摆龙门阵。我也曾和他们在晚上坐在阳台上一边闲聊,一边喝啤酒。但其实并没有真正进入何伟的内心世界。
2002年,何伟送给我他的《江城》,在扉页写了很长的留言,他认为涪陵人并不了解他,和同事的交往也不深,希望我们能够通过这本书去了解他。我看了好几遍《江城》,真的是通过《江城》,我才知道他那时的心境。在一个语言不通的环境,一种异乡文化中,他怀着真诚的热情来了解中国的社会与文化,却一直得不到好的互动,他的苦闷是很深的。而且,他的苦闷,正源自他的真诚。
其实,如果何伟猫在自己的圈子里,在涪陵的生活会变得很容易。但是他并非如此。他和亚当一起来涪陵,两个人竟然商量好要保持一定距离,因为如果他们互相依赖,把生活固定在里面,那么他们就看不到、学不到更多的东西。
如果没有这样的自觉,只浮光掠影到处看看,那么就不会写得那么生动深刻。我想,何伟遇到的偏见、隔阂、不信任,都是他不得不经历的事情。不经历这些,他也会相应地有所丧失。
一直以来,何伟坚持定期资助他的学生,或者通过他的学生,资助他学生的学生。他是一个好人,真诚善良、慷慨豪爽。我想说,他在涪陵生活不易,但是他还是学着爱上这样一座城市,大家可以从《江城》中感觉到。
去年与何伟重逢,真真切切见到他,发现他已经成熟,以前那个热情的年轻人,已经变成一个慈爱的父亲,一个成熟的男人,以及一位沉稳的作家。我之前很好奇,曾经想过何伟结婚之后会是怎样的?看到他充满柔情爱意地逗他的女儿们玩,内心真是感慨万千。也许,从旁观者的角度看,我所能做的只是感慨,时间与经历让他成长、成熟,这是一件非常神奇而美好的事情。
(本文作者李雪顺先生,是何伟在涪陵期间的同事,也是《江城》、《寻路中国》等书的中文版译者。
采访整理 本报记者朱桂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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