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12:走读中国·大运河之苏州(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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阊门 集纳苏州万象 几度擅雄吴中

2012年03月21日 星期三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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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七里山塘景区拍照的游客。山塘河两岸,白墙黑瓦,水波荡漾,灯光反射在水波和潮湿的空气中,就像一艘刚刚靠岸的船。
经历了一段时间的阴雨天,天空难得放晴,山塘街附近的弄堂里挂满了晾晒的衣物。
阊门一带部分老屋被拆除,街口的老牌坊却保留了下来。
雨夜的山塘街恢复了少有的宁静。
山塘街附近的弄堂里,几位居民正在水井边清洗被单。
阊门外,推大板车的师傅看着热闹的街景,等待自己的生意。
每天下午,王先生都来到山塘街这间电动车维修铺中吹笛子。

  说起苏州古城的象征,阊门是一个原点性的地标,陆机在《吴趋行》中就写过,“吴趋自有史,请从阊门起。阊门何峨峨,飞阁跨通波”。阊门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春秋时期的吴国。阊门的意思是“气通阊阖”,就是与天之气息相互贯通。阊门面对的山塘河是京杭大运河的一部分,自古就是水运码头。这一带繁华富庶,唐伯虎说过,“世间乐土是吴中,中有阊门又擅雄”;清代文人描述它是“居货山积,行人流水,列肆招牌,灿若云锦”。阊门外一带如今有石路商业区,小服装店云集,东中市、西中市被认为是特色五金街,还有最热闹的七里山塘街。当年白居易从杭州调任苏州刺史,为了便利苏州水陆交通,开凿了一条西起虎丘东至阊门的山塘河,河北修建道路,称为“山塘街”。山塘街以新民桥为界,向东是游客聚集的“七里山塘景区”,向西还是平常人家,可以一直走到虎丘。

  现在的阊门不是阊门

  “你现在看到的阊门不是阊门。”在阊门外石路街心公园打太极拳的丁大爷说。的确,它看起来太年轻了,和2000多年高龄的苏州出入颇大,这座门最后毁于1958年大跃进,重建于2006年。丁大爷记得,上世纪50年代初的时候,自己还经常爬到城墙上玩,那个时候苏州的一些城门虽然残破但是还在,城墙一段一段的,沿着城墙可以从金门一直走到阊门,俯瞰半个苏州城。丁大爷也参与了1958年阊门的拆除,“那些砖大多运走垒起了高炉”。

  时间过去了53年,苏州人感觉到要努力摆脱“千城一面”的乏味,去年全城启动“捐砖护城,共筑家园”的古城墙修复保护行动,号召1200万苏州人为古城墙修复工程添砖加瓦,贡献力量。据说行动由“追梦、筑梦、圆梦”三个阶段组成,但至今苏州人从媒体上也没有听到多少下文。

  杂居在叶天士故居里的人,体会稍有不同。阊门附近的渡僧桥下48号就是叶天士故居,知道的人不多,门牌上写着:叶天士是清代名医,四大温病学家之一。故居以弄堂的形式存在,住着几十户人家,每一家都很小,过道里的杂物被蜘蛛网缠绕着,住在这里的陆先生觉得“应该和北京的大杂院类似吧”。房子本来很美,这几年陆续会来一些人,拿走雕花的窗棂、立柱、斗拱……

  石路也不是当年的石路。街心公园的介绍中说,《阊门·石路》绘制的“1949年前后石路商业网点分布示意图”显示,石路比较有名气的商业单位有101家,除百年老店沫泰山、义昌福、杜山珍、近水台、赵天禄、老正兴、元大昌、东吴村外,还有著名的大东旅社、啸云天茶馆、和平书场、仁和堂药店、兰生堂纸号、恒孚火油行、老恒丰烟烛店、王万泰五金店、宝成银楼等等;石路支巷里短短的姚家弄,就有公泰义等7家旅店;此外,还有多家山货、咸鱼、食糖、食盐等批发货行。

  春天阳光下“晾晒”的舞台

  这种繁华如今以另外一种形式延续着。石路一带拥挤的街道两侧挤满了小服装店,花哨而且廉价。在阊门一带还能看到老字号杜山珍、近水台的身影。苏州人喜欢春天吃酱肉,杜山珍家的酱肉好,肉被酱汁熏染得红亮,来来往往的老居民都会买上几块。至于开在山塘景区门口的玉器老店,本地人却很少光顾。在这个景区和居民区交融的地段,消费心理被暗暗揣度和较量,例如景区门口的一碗面15元起,稍稍一拐,避开景区的招牌,50米外的一家面馆,相同一碗面的价格就只要8元,味道也更正。苏州人爱吃面,早饭一般都是各种浇头的面。

  阳光出现在阴绵的春雨之后,阊门一带就变成了一个晾晒的舞台,各色人等悉数登场。路的西侧有剃头的,外加掏耳朵、刮胡子;剃头担子左侧是擦鞋摊,右侧是摩托车上挂着一个牌子“切墙钻孔”。路东延续着在中国县城街头经常能看到的那类游戏,玩具汽枪打靶,靶子是气球,或者套圈圈,奖品是毛绒玩具。推大板车的人看着这热闹的街,虽然上塘河里没有了货船,但是旧城在改造,每天会有石材运进城,然后把渣土运出去。

  春天阳光照射下的巷子,充满了一股洗衣服的味道。在阊门南侧,专诸巷附近的水井边,住在附近的人来这里打水过洗被褥。这是一口双井,墙壁上写着这两口井的故事。立春之后,井水就不再温暖,手心里浸过一阵清凉。因为水咸,井水主要用于过滤,例如过洗衣服,回家之后还要用自来水再冲洗一遍。如今使用井水更多是因为 “不舍得浪费水”,只有老年人才这么做,年轻人“全都用自来水”。

  江南的巷子和北京的胡同类似,很少有死胡同,几乎每条巷子都会和更多的巷子连接起来,然后交错会合通向更宽阔的地带。巷子会被一些小车占据,当它们想在巷子里掉转头的时候,就会引起很大的动静。坐在巷子里晒太阳的老人、买菜回来的阿姨、路过的电瓶车、停在墙角的旅游黄包车,那些在阳光中招摇的花被单都变成了一个场景中的主角或者观众,适合拍成电影。

  像一艘薄雾中刚刚靠岸的船

  阊门一带人流量最大的是山塘街。当年白居易从杭州调任苏州刺史,为了便利苏州水陆交通,开凿了一条西起虎丘东至阊门的山塘河,河北修建道路,称为“山塘街”。山塘河和山塘街长约七里,叫“七里山塘”。山塘街被一分为二,一小半属于游客,大部分还属于苏州人自己。各种镜头挤在景区的古桥上拍摄,有游客,有婚纱摄影;在旅游大巴泊车的新民桥附近,甚至有游客站在吊车上拍照。山塘河的两岸,白墙黑瓦,大红灯笼、水波荡漾。如果是雨天的话,灯光反射在水波和潮湿的空气中,街道上回放着卡带里的评弹,山塘街就像是一艘在雾中刚刚靠岸的船。

  过了新民桥——这座桥也是铁路桥——七里山塘街开始恢复它本来的面目。在“非凡电动车维修铺”,每天下午两点左右,王先生都会来找老板,一个人吹笛子,一个人拉二胡。他们经常拉的一首曲子是“江南十组”。“这是一组很老的曲子,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过,很欢快的调子。”王先生说,“后来被教导唱红歌。现在觉得老曲子好听,红歌也好听。”王先生有时被拉到山塘街上对游客演出,偶尔去苏州乡下演出,一般都是村里办喜事的节目。

  沿着山塘街一直走,可以走到虎丘。虎丘在苏州人眼里并没有外来人想象的诗情画意,附近曾有虎丘牌照相机厂,上世纪70年代初的产物。冯苏波曾是厂里的销售主管,很长一段时间常驻北京:“王府井的新东安市场,当时好多人排队买呢。”说到这段往事,才会让人想起这个江南之城也是手艺之城。设立照相机厂的本钱是当地的光学基础,例如制作镜片。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苏州城的工业繁荣一时,“有香雪海电冰箱、长城牌电扇、孔雀牌电视机、春花吸尘器,这被称为苏州的四大‘花旦’”。如今这些厂子大多消失或迁往开发区。虎丘如今以“婚纱一条街”著称,大多是小作坊制作,但无论怎样新潮最新的款式,这里马上就能复制,但你必须学会砍价。据说经常有坐车从上海来的准新娘,下了车就急急赶赴这里。

  ■ 寻脉

  阊门原来是故乡

  苏州建城至今的2000多年中,对阊门变化影响最大的事件之一是明朝初年的 “洪武赶散”。苏州人大都知道这个传说:朱元璋当上明朝开国皇帝后,正月十五大放花灯,苏州府的花灯是牧童骑在老水牛背上,怀里抱着个大西瓜。朱元璋看到后十分恼火,因为他年轻时曾偷过牛,又当过和尚,光秃秃的头顶跟西瓜相似,他认为这是苏州人嘲讽他。于是,他命令刘伯温带3000人马赶到苏州,把城里的人统统杀光。刘伯温同情苏州百姓,请求留下一座城门的生灵,也好让苏州城不彻底毁灭。朱元璋勉强同意,但他还是不肯放过太多的人,关照哪座城门的人少就留哪座门。刘伯温说阊门人最少,于是朱元璋答应留下阊门居民。刘伯温立即派人到苏州府,偷偷告诉全城居民,让大家连夜搬到阊门,以免遭到杀戮。后来因阊门实在太拥挤,苏州城里的老百姓又不敢回自己家,只好扶老携幼,逃到苏北等地定居。有人问起他们的祖籍,他们也不敢说是苏州其他城门,只敢说是阊门。

  真实的情况是,明王朝建立后,朱元璋为加强中央统治,发展经济,增加赋税,缓和国内阶级矛盾,就把人口密集经济富庶的苏州等地居民,迁往因战乱而人口锐减的苏北等地。如今苏州以北扬州、泰州、淮安、盐城等地区,很多居民都称自己祖籍苏州阊门,祖上是因“洪武赶散”而迁到苏北。

  这些移民的祖先并不全是阊门人。据《明史》记载,除苏州外,杭州、湖州、温州、台州、松江(今上海)等地都有移民到苏北淮河以南垦耕。为什么说自己的老家在阊门?明清时期苏州是全国一等繁华城市,其中最繁华的又是阊门地区。《红楼梦》开篇第一回就提到:“当日地陷东南,这东南一隅有处曰姑苏,有城曰阊门者,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说自己祖上来自阊门是十分光荣的。更重要的是,阊门邻近京杭运河,是古代江南最重要的交通枢纽,移民们很可能先集中在阊门一带,然后再出发。这样,这座城门就成了故乡的象征符号和全国著名的移民出发地之一。

  ■ 镜像

  “小心翼翼”的苏州表情

  摄影爱好者陶楷中几乎每天都会来阊门附近转悠,这个习惯已经坚持多年。他喜欢站在阊门的三岔路口,他觉得这里就是一个观察万象的窗户。阊门每天都不一样,陶楷中经常目击这个三岔路口发生交通拥堵——从逼仄的内城去到宽阔的外城,这是必经的通道。

  他最喜欢拍人物的表情。“在这里还能够看到地道的老苏州人,他们推着菜篮子过马路的时候,是那种试探性的,小心翼翼。”苏州人、非苏州人,陶楷中说自己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小心翼翼、洁身自好、斤斤计较”,这是陶楷中这个苏州人对苏州人的评价。这些年来,陶楷中只在阊门一带拍到过一次打架场面。

  陶楷中回顾自己比较满意的作品,是在阊门附近的桃花坞菜市场,他记录了一个苏北来的妇女,带着自己的小孩做生意的不易。唐伯虎的故居就在桃花坞,他是个热爱家乡的诗人,写的诗洋溢着绝对的骄傲和满足:“此生甘分老吴阊,宠辱都无剩有狂。”现在他家门前的池塘已经被垃圾填满,四周散落了一些旧家具、马桶,甚至还有封闭式的浴室。桃花坞,这个有着美丽名字的地方,正在进行一场大规模改造。

  本版采写/本报记者 曹燕

  本版摄影/本报记者 秦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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