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
中华书局迎来了百年华诞,作为一家与中国近现代文化有着密切关系的百年老店,中华书局在过去的100年里为中华传统文化的传播和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在信息技术日新月异的情况下,时代的发展又对中华书局未来的走向提出了新的要求。百年之后,中华书局往何处去?它又如何面对过去百年的文化遗产?在数字出版、数字阅读异军突起的情况下,中华书局将怎样以变应变?近日,本报记者采访了中华书局总经理李岩。
李岩
生于1962年,自1987年东北师大古籍所历史文献学专业研究生毕业后,分配至中华书局至今,历任编辑、副主任、主任、总经理助理、副总经理兼副总编辑、总编辑。2007年任中华书局总经理。
上图为李岩在16日中华书局百年历程暨珍贵图书文献展开幕式上发言。
【继往 1912-2012】
变与不变 继承,但不是重复过去
新京报:从今年起,中华书局是真正的百年老店了,面向未来,中华书局过去百年留下来的遗产将起到一个什么作用?
李岩:我们现在讲的是百年再出发。开启未来之门要如何做?你的每一个起步,都是以现实做基础的,现实的根基很重要。所以,我们首先还在继承,在继承中创新。我一直在关注我们现在很多百年的,或者更长久的企业,它能做到基业常青的重要特点,还是在继承中创新,而且创新占的比重还是非常大的。
但是,现在我们回顾起来,有很多企业,百年之后它的名称可能都变了,它的徽标也变了,它的一些经营的宗旨也在调整。但是,中华书局这方面没有大的变化。首先,我们的名称从建局第一天开始,中华书局四个字一直没有变化。它的徽标,同样延续至今。
我们的宗旨就像王云五总结陆费逵(中华书局创始人)先生说的几句话:“坚守,执著,专一,强毅。”我们也一直坚守着,坚守中前进,前进中时时创新。
新京报:过去的中华书局,从教科书到外国文学翻译,到学术著作,出版范围无所不包。现在的中华书局,主要以古籍出版而著称。那么,未来的中华书局,在这一点上应当如何继承?
李岩:以前的中华书局是一个综合性的、百科性的出版社。中华书局出版过孙中山的重要代表作。还有就是早期国外的像杜威等人重要的教育著作,一些重要的艺术类的画册,如徐悲鸿、齐白石、刘海粟、张大千等的作品。还包括外国文学著作,如1918年出版的《福尔摩斯探案集》,杨宪益、钱歌川、李劼人、周瘦鹃等人,都为中华书局做过翻译。
1958年,由于中央确定了出版社的专业分工,中华书局更多地是集中在中国传统文化的出版(即古籍)上,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特色。我一直讲,出版是什么?是选择作品提供给读者,来做更大范围的推广和传播。我们一直坚守我们的出版理念,担当我们的文化使命。
兼容并蓄 面向不同读者群体
新京报:在读者的印象中,中华书局就是一个古籍类的出版社。这些年来,我们已经看到中华书局有一些变化,像于丹、阎崇年等百家讲坛主讲人的著作也在中华书局出版,在传统文化和当下社会的结合方面,中华书局下一步会怎么走?
李岩:我大致思考了几个方面,第一个方面是,我们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有所创新。比如,我们有一个分社,专门做中国传统文化的各类读本,将中国最基本的,有学术研究意味的古典作品进行精确解读。随着读者阅读的需求和对传统文化的喜好,我们现在把它拓展到不同层面,不同读者群体的阅读。
我们下一步要加大拓展的领域就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类,还是属于这个传统文化,这一块我们以前做得不够。无论是中国还是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比如说昆曲、京剧、评书,这些领域我们的拓展都不够。我们将增加这类题材图文书的出版。当然,我觉得这个和我们现在已经在做的应该有很强的契合点。你说到了无论是于丹、阎崇年、马未都,包括倪萍的《姥姥语录》,它背后的深层的东西都是对传统文化的一种解读,总结了中国民间老百姓积淀数千年的智慧,书中讲述的朴素的人生道理,它也是值得我们总结的。
坚持责任 赔钱书还会做
新京报:尽管国家对于文化发展的扶持在加大,但中华书局可能还是会遇到一些赔本的图书,中华书局怎么平衡市场和学术之间的关系?
李岩:我经常要考虑这个问题。遇到一本书该出不该出的问题。作为一个出版者,我总是回到出版的最重要的功能上,出版是选择作品,传播给公众。那么我们要选择什么样的作品?我在判断的时候,有时候,更多是作为一个职业出版人,你内心的一种梦想在支撑,出于你对出版,对人类知识的敬畏,或者这种神圣感,你一定要做。
我举个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顾颉刚全集》。当时我们做的时候,没有得到任何的资金支持,仅仅因为对顾颉刚先生,对他所做的学问,对他的这些著作有深深敬畏或者是敬仰,这促使我们毫不犹豫地做了这样的抉择。事后当得到人们的认可之后,你的那种心理满足非常重要。我记得2010年12月25日开顾颉刚先生的会,他的女儿顾潮讲到,顾先生的日记里,他有一次病危的时候曾经写过一次遗嘱,就是他的书都要交给中华书局,组织学术编辑委员会来整理出版。每次回顾到这一幕,我的内心都非常坦然,并有一种巨大的满足感,觉得这事我们做得太对了。
我现在想到这件事,心里还是很激动,因为你得到了学界的高度认可。因为你在这个过程中,知道你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你觉得应该做的事真正做到了,说大了就是你的一种使命担当。
【开来 2012-】
重拾梦想 中华文化走出去
新京报:现在,国家在提倡文化大发展,中华书局准备怎样响应这一要求?
李岩:民国期间,中华书局在最辉煌的时候,在国内外设立了许多分局,这个传统我想中华书局要恢复,我们现在已经在成都和上海建立了相关的我们的分支机构,但是我们没有给它定名为分局,我们的设想是,今年和明年在一些大的中心城市建立了两三个分支机构之后,我们会统一命名为中华书局的分局,这也是恢复我们的一个传统。
新京报:国家这几年一直在强调中国文化“走出去”,中华书局又做了哪些准备?
李岩:如果分局能够发展顺利,再进一步,我们这个机构可能会向海外拓展,真正实现中华文化走出去。我在给总理的提案里,在建议中重点谈到了。我希望国家支持知名的品牌像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三联等在海外建立分支机构。这有一个重要的好处——因为你走出去的是一个实体的出版机构,因此很容易进入西方的主流社会。如果是一个对外宣传的机构,人家会有一定的抵触。我专门举过例子,当时几位领导在场都很认真听了:现在我们在国外推广最好的有三本书,《中国读本》是以出版社的名义推广,《狼图腾》也是这样,再加上中华书局这个《于丹论语心得》。这三本书是最典型的例子,而且发行量很大,走出去都是很成功的。这三本书都是出版社来实现的。所以,你要鼓励实体出版社走出去,支持我们在海外建立分局。
顺应潮流 典籍数据化基本完成
新京报:信息技术的发展,引发了阅读方式的改变,中华书局将如何作为?
李岩:我们要满足未来读者需求,适应新技术发展的要求。比如,我的小孩看纸本书很少,大量的知识、信息来源是通过手机、互联网、移动阅读终端的阅读方式获取的。我们要适应这个变化,提供传统文化的最为完善,经过校对精审的,最好的内容,我们做传统文化最好的内容提供商,或者叫信息集成商。
我曾经设想,中国古籍产品的数字化过程中的未来前景,将来要做到古今人物的对话。我们要做的就是,给广大读者展示中国传统文化丰富的内容,在展示的基础上要加入情景对话,中华书局在基于中国传统文化出版基础上的资料的储备,将通过新技术,让读者返回历史的现场,最大程度做到和古人进行对话——这也是我更长远的一个梦想。从这个领域来说,中华书局未来的前景和它的选题储备,应该是非常丰厚的。
新京报:你刚才说做传统文化的内容提供商,据我所知,有些机构现在已经走在前面了。中华书局现在已经做了哪些工作,下一步将会怎么做?
李岩:很多业界人士,现在有一个共同的认识,就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内容,最好的表现形式,在数字化平台上还是数据库。现在有一些机构,已经做了一些小规模的数据库。实际上,我们做了一个很大的计划,中华书局在申请立项,要建设一个庞大的中国历史文化资源总库。我们现在做的是基于中华书局本身已经具有的出版资源,就是传统的《二十四史》、《资治通鉴》,《新编诸子集成》,《十三经》等等,这些最基础典籍的数据化的工程我们基本上应该是做完了,有两三亿字,不能说号称多大。但是我们做的这个,它首先建立在现在的研究水平上,相对比较精准,标点、校刊错误率是比较低的——我们电子版和纸本很接近。
传播拓展 寓文化于游戏
新京报:除了图书出版,教育培训,数字阅读,数字出版之外,中华书局有没有开拓一些新的传统文化传播模式?
李岩:你也注意到,我们做了一个李小白的游戏,这款游戏最初的想法,纯粹是打品牌做宣传。这款游戏,我们是和一个名叫乐游的游戏公司合作,我们投入了20万-30万。游戏推出后,一度占据了文字类游戏的第一名。
下一步,我们不排除做历史知识题材游戏的内容提供,或者做背后的咨询顾问。因为中华书局背后有得天独厚的学术资源和作者资源,这是我们下一步要拓展的领域。时机成熟之后,我们会和游戏的开发商,运营商来合作。如果经营和盈利模式成熟以后,我们会考虑推出新的产品。
另外,中华书局未来拓展还有一个重要的领域,像北京市的文化创意产业园区的基地建设,中华书局要发挥作用。
新京报:中华书局它承袭了百年传统,在新的历史时期,将起到什么作用?
李岩:我想不管是谁站在中华书局的新的起点上,他都会有这种感觉:一个百年出版企业,它肯定是有存在百年、继续发展的理由,那就是它有自己的精神,有自己的遗产,影响到在其中工作的每一个人。你到这个环境里越久,你越会浸染其中,你会深深地受到它的影响。你对中华书局的感情深厚,对我们传统的认识也会越来越深,最后把“中华精神”当成一种自然的行为规范,当做一种使命担当,当做一种神圣的心灵驱动。
本版采写/本报记者 张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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