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意调重“鬼秤”疯狂

　　今年“3·15”期间，本报报道京深海鲜市场多家商户使用“七两秤”欺骗消费者，2.6斤海鲜竟能称出5.1斤，有商户称海鲜市场这种“鬼秤”很普遍。报道后，京深海鲜市场管理方表示，将为商户购置统一不可调制的计量秤，并联合工商部门核检，从根本上杜绝“鬼秤”。

　　《计量法》规定，制造、修理计量器具的企业、事业单位必须对制造、修理的计量器具进行检定，保证产品计量性能合格，并对合格产品出具产品合格证。

　　那么这种“鬼秤”从何而来，又是怎样生产出来的？

　　本报记者多日暗访调查，一个修改电子秤的主板、软件，利用密码任意调制计量单位，改装销售“鬼秤”的地下链条浮出水面。

　　“鬼秤”真的很鬼。

　　曾在京深海鲜市场做工的小刘说，不仅可以调成七两秤，还能调成八两秤、九两秤，还能随意恢复正常，“按键设置不同，变化无穷。”

　　小刘曾听老板说起，市场内不少“鬼秤”都购自新发地。

　　卖“鬼秤”前先“审问”

　　3月20日，新发地批发市场厨具大厅，多家商铺摆着电子秤、弹簧秤、台秤等，品牌五花八门。

　　“我们这里不卖那种秤，现在刚过3·15，被盯得紧，也没人敢卖。”一个店铺的老板得知要买七两秤，连连摆手。

　　而在另一间店铺内，一位女老板面对“七两秤”的问询，没有说有，也没有说无。上下打量了一番记者后，谨慎地问起来：“你是干什么买卖的？”

　　“卖鸭脖子的。”

　　“鸭脖子不是按根卖吗，要秤做啥？”

　　“还卖鸭肠、凉菜，这些都是按斤。”

　　初步试探后，这位老板娘才小声地对记者说“有”。

　　记者探访新发地批发市场厨具大厅的多家销售秤的店铺，往往都得经过一番询问后，老板才表示有“可调秤”出售。“不敢轻易卖，‘3·15’刚过，得小心记者和检查的人。”一位老板坦言，现在卖这种秤，都得先询问买主一些问题，再决定这生意能不能做。

　　这种“可调秤”售价一般都在250元左右，而不可调的正规秤售价多在110元左右。

　　百变“鬼秤”一键恢复

　　老板娘拉开店里一个储物柜，从里面翻找出一台电子秤。

　　拆开包装盒，她将秤摆好，并把电源打开。

　　“你注意了，这个秤开机后，就要连续摁‘3’和‘去皮’两个键。”老板娘边说边熟练操作着。

　　她对记者说，一般电子秤的按键操作窗口内，有“单价1”、“单价2”……“单价7”几个键，正常的秤上，这些键是预存几种货物单价的，方便快速称重结账。

　　而在“鬼秤”上，这几个键则代表着不同的称重手段。

　　她说，摁下“单价1”键，这台秤就是九两半秤（液晶屏上显示为一斤，所称物品实际重量为九两五）。摁下“单价2”，就是九两秤，摁下“单价3”，就是八两半秤。

　　“以此类推，‘单价6’就是七两秤。”老板娘说，如果想恢复正常称重，只需要摁下“单价7”就可以，这个键是复位键。

　　一番讲解后，老板娘开始演示。她将一个1公斤重的秤砣放上电子秤。摁下“单价1”，电子秤液晶显示重量为“1.05千克”；摁下“单价2”时，显示为“1.11千克”……摁下“单价6”时，显示为“1.43千克”。摁下“单价7”时，液晶显示屏为“1.00千克”，这台电子秤又恢复正常。

　　“重启电子秤的电源开关，也能恢复正常。”演示期间，该店一名伙计插话，许多菜市场都用鬼秤，他自己买菜都遇到过“鬼秤”。他看到卖菜摊主按单价这几个键，“我说你秤有问题，得重启下再称重”。卖菜的很吃惊，“问我怎么知道，我说我就是卖秤的”。

　　随叫随到的送秤男子

　　就在记者暗访时，又有顾客进店要买“可调秤”。老板娘翻找后发现没货了，随即拨通一个电话，“赶紧送一台可调秤过来”。

　　不到5分钟，一名穿着粉色棉拖鞋的中年男子，骑电动三轮车赶到，将一台崭新的电子秤送到店内。

　　店里伙计说，这名男子姓胡，也在这个市场开电子秤专卖店，很多店铺的秤都是由他供货，包括“可调秤”，“谁家没货了一个电话就把货送来”。

　　在该市场另外一卖秤的店铺内，记者暗访也遇到店内无“可调秤”现货，老板在一通电话后，来送货的又是胡老板。

　　新发地中央批发大厅一侧，同样是售卖衡器的商铺。18号“宇权衡器”商铺，记者找到专送“鬼秤”的胡老板。

　　他说，只要是熟悉范围内的电子秤都有密码，都可以调制成“可调秤”，每调一个收费20元。

　　神秘的“鬼秤”密码

　　3月21日，记者带着一台“珠江牌”标准电子秤，来到18号店铺。胡老板正在为其他顾客调试台秤，一名南方口音的伙计说，“这牌子的我来帮你调就行。”

　　这名伙计在托盘上放了1斤重的秤砣，屏幕上显示“0.5千克”。随后，伙计熟练地按动键盘，取下秤砣，再按动键盘。这次放上1斤重秤砣后，显示0.55千克，“你这个秤是老秤，只能调成九两秤，而且不能恢复，只能永远这样。”

　　记者表示也想记下密码，回家自己调，“密码告诉你你也不会弄，以后买秤调秤，到这里就行。”伙计说，“我们卖秤，大大小小的秤哪个密码不知道。”

　　离开18号店铺后，记者带着已调成的“九两秤”，随机进入市场内一家秤店，想调成标准秤。

　　女店主掏出一个记录本，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各种牌子的秤，以及各种秤的密码。

　　“这个秤的密码是784**，然后按‘去皮’，放砝码，然后按……流程很复杂，一般人知道密码也不会操作。”女店主说，这些密码都是从经销商处获得的，具体如何从经销商处获取密码，她并未透露更多。

　　几分钟后，这台“九两秤”又被调成标准秤，调秤费10元。

　　除了新发地市场，岳各庄批发市场也有店铺销售“鬼秤”。

　　3月21日下午，岳各庄市场一家秤店，店老板同样对照本子上的密码，将另一台标准秤调成“九两秤”，收费10元。

　　电子秤出厂开封改装

　　一台标准秤轻易就能改装成“鬼秤”？

　　记者购买的一台现成“鬼秤”，标示为“珠江衡器有限公司ACS系列电子计价秤，生产日期为2009年7月”。

　　珠江衡器有限公司人员表示，他们生产的电子秤，没有一台是能够调称重的。

　　厂家人员让记者在电子秤键盘上输入“158 去皮”，此时重量窗口显示为“0.000”，单价窗口和金额窗口均显示为“0”。

　　“这台秤应该是我们生产的，但里面的主板或者软件，已经被动过手脚了。”厂家人员说，他们生产的电子秤，输入功能密码“158 去皮”，所有的窗口显示都将复位，重量窗口显示为“0.000”，单价窗口和金额窗口都应该显示为“0.00”。

　　厂家人员表示，正常秤上的重量是无法调整的，输入功能密码能调整的只是金额和单价窗口“0”的个数，这主要因为秤出口不同国家和地区，钱币额度大小不一，有的地方没有角和分，所以设计成可以调整状态。

　　“除非是开盖动了主板或者软件。”厂家人员说，每台秤出厂时外壳都有铅封，如果没有铅封或激光封印，就说明这台秤已经被人动过，无法保证准确称重。

　　记者查看购买的这台“鬼秤”的确没有铅封。

　　一家衡器厂负责人坦言，正规厂家的电子秤出厂都是标准秤，而且不可调制，但“鬼秤”问题一直困扰着厂家，从技术手段上难以杜绝，“不法分子借助我们秤的外壳，更换了秤内部的芯片。就好比一台电脑，硬件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原来的系统是Windows，被人改成了别的系统，所以就被别人控制了。”

　　这名负责人说，不法分子改装芯片时必然动铅封，购秤时一定要检查铅封是否完整。

　　为整条街店铺供芯片

　　日前，记者向质监部门和工商部门举报“鬼秤”现象。

　　前日上午10时，新发地中央批发大厅西侧，18号“宇权衡器”店铺内，一名商贩正在挑选“鬼秤”。丰台区质量技术监督局及工商管理部门的执法人员冲进店中，胡老板慌忙伸手，想把商贩选中的一台“宇阳牌”电子秤关机，被执法人员当场制止，“把秤放那别动，把手拿开。”

　　随后，一名计量检测人员拿出标准砝码，对这台未来得及关掉的电子秤进行检测。

　　4千克的标准码，在“单价1”键位下，显示4.2千克，在“单价2”键位下显示4.4千克，至末尾的“单价6”键位显示5.6千克，“确实是一台作弊秤。”执法人员说。

　　随后，执法人员检查该店仓库和货架，找到“宇阳牌”的另外两台秤，输入同样的密码后，未出现增重的情形，尝试其他密码，电子秤的显示依然正常。

　　“问题秤的芯片被换过了，另外两台没动过。”胡老板对执法人员说，换了芯片的秤是一名叫“助工”（音）的男子送来的，“助工”给整条街的卖秤商家送秤，每次有顾客需要时，才给“助工”打电话，让他送“可调秤”，“一般是要几台，送几台。”

　　执法人员现场要求胡老板给“助工”打电话，起初电话无人接听。10分钟后，“助工”突然来电，但对于胡老板询问“你现在在哪儿”十分警觉，“你别管我在哪，打给我干吗？”

　　胡老板提出“再送3台秤来”，“前两天不是给你送了10个芯片吗？你自己改不就好了？”“助工”说，过几天再送些芯片。

　　在执法人员面前，这样的“揭发”让胡老板一时语塞，神情局促不安，但他坚称手里没有芯片，“鬼秤”全是对方改完后送来的。

　　在店铺内的一张桌子上，执法人员发现电焊工具和几块电子秤芯片，“你没有维修授权许可，怎么能随便开盖做焊接？”

　　胡老板难以作答。

　　虽然未能找到“助工”，但珠江衡器有限公司技术部人员称，电子秤作假，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更换秤内的电子芯片，将已做好并输入作假程序的芯片换上，就成了“鬼秤”。

　　另一种做法是，将正规秤的电子芯片拆下，进行密码破解后，重新写入软件程序，让电子秤变“鬼秤”。对于电子芯片来源，该工作人员猜测可能有个别厂家生产此类芯片牟利。

　　质监执法人员表示，立案调查后将依法对商家行政处罚。

　　执法者难斗“捣鬼者”

　　“鬼秤”也令监管部门头疼。

　　丰台区质量技术监督局计量监督科的负责人说，无论是衡器的销售市场，还是使用商户，质监部门每年定期都会采取随机抽查的方式，进行现场检查。

　　相比之下，从销售方查出的“鬼秤”比使用方少很多，“销售人员掌握着调秤的各种密码，接受检查时会将问题秤恢复成正常秤。”该负责人说。

　　有一次查使用商户，执法人员掌握了一个密码是“200去皮”，但还是没效果，“捣鬼者能排列组合出各种复杂密码”。

　　电子秤出厂时“铅封”也不能阻挡“鬼秤”横行？

　　“很难。”计量监督科的负责人说，衡器生产出厂必须有“铅封”是检定规程的规定，但“铅封”的形态并没有统一标准，各厂家的铅封也不一样，“最重要的是，各种铅封在市场上也能随意买到，这为出厂后随意换件提供了可乘之机。”

　　对于消费者如何应对“鬼秤”，质监执法人员建议，消费者在称量购物后，要谨记使用市场的公平秤复秤。

　　因为公平秤是作为管理方的市场所设置的，市场是以收取商家的管理费来盈利，没有必要通过缺斤短两这种冒违法风险的方式来赚取利益。同时，公平秤每年都要接受法定计量检测单位的周期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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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改计量器具准确度违法

　　《计量法》规定，制造、修理计量器具的企业、事业单位必须对制造、修理的计量器具进行检定，保证产品计量性能合格，并对合格产品出具产品合格证。

　　使用计量器具不得破坏其准确度，损害国家和消费者的利益。制造、修理、销售的计量器具不合格的，没收违法所得，可以并处罚款。

　　使用不合格的计量器具或者破坏计量器具准确度，给国家和消费者造成损失的，责令赔偿损失，没收计量器具和违法所得，可以并处罚款。制造、销售、使用以欺骗消费者为目的的计量器具的，没收计量器具和违法所得，处以罚款；情节严重的，并对个人或者单位直接责任人员依照刑法有关规定追究刑事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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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弹簧秤换表盘“增分量”

　　除了电子秤能随意调制，弹簧秤也能轻易作假。

　　3月21日，岳各庄批发市场南门生姜区，一家出售秤的商铺门前，堆放着各种款式品牌的秤。

　　“你要什么样的秤？我这里种类齐全。”看到有人进门，老板赶紧起身招呼。

　　记者提出要案式弹簧秤，老板从货架上搬下来一个最大称重为8公斤的弹簧秤。打开包装后，将秤盘等组装起来，在秤盘里放入1公斤的秤砣，表盘指针稳稳指向了1公斤处。

　　“秤挺准，能改动吗？”

　　老板咧嘴笑了，“你是卖东西的吧？”

　　老板说，很多人到他们家买秤，除了弹簧秤、电子秤，还有能称更大重量的台秤，这些秤经过他手，可以调得很精准，“自然也能调大调小”。

　　说完，他从货架上翻出一摞表盘刻度面，从里面挑出了一张称重刻度为10公斤的表盘（印有刻度的纸面）。

　　“把那个8公斤的表盘卸下来，装上10公斤的表盘，这样就变成了八两秤。”老板说，因为称相同重量物体时，秤的指针指示位置不会变化，但换了刻度面，刻度显示就会变大，这样达到“增重”的目的。

　　记者发现，相对于电子秤，更改弹簧秤都不用动铅封，只需更换表盘就行，更不容易看出问题。

　　A12-A13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甘浩 王瑞锋 刘珍妮 卢美慧

　　A12-A13版摄影/新京报记者 尹亚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