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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雁 穆斯林,诗人,散文作家。1979年2月生于成都,2001年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古典文献专业。在校期间策划组织了首届北大未名诗歌节,2000年与友人一道创建了著名的新锐文化网站“新青年”,2003年返回成都生活,2010年12月28日赴上海访友,30日在所住宾馆因病意外辞世。
2010年12月31日凌晨3点,作家史铁生在北京去世。之后,铺天盖地的文章都在悼念这个用毕生精力来追索生命意义的作家,却鲜有人知,前一天去世的年轻诗人马雁的名字。
2010年12月30日晚9时,马雁在上海“跌宕”而逝,于另一个世界继续着她那游吟诗人的梦想。2012年4月6日,《马雁诗集》、《马雁散文集》首发纪念会在北京大学百年讲堂举行,用诗人秦晓宇的话说,“满天风雨的马雁必定会在她的文字中归来……”
“游击队生涯”北京:1997-2003
你的情人在南美洲,/是乡村女教师,是兼职游击队员。 ——《细菌生年》
在诗人胡续冬的眼里,马雁永远是最初记忆中那个黑黑的、瘦瘦的女孩。那是1998年5月4日,出现在他面前的正是刚刚读大一的马雁,“很多年后,我都会和她提起第一次见面时的印象,她就像个小蚂蚁一样,黑黑的、小小的。”不过,当马雁一开口,胡续冬便被她那种与生俱来的大气与沉着震撼了。
大学期间的马雁不太爱上课,却极为热衷于写诗和小说。大一在昌平的日子里,马雁在广播站做节目,在剧社参演当代剧,也开始模仿玛格丽特·杜拉斯的手法发表小说,并拥有了第一批读者。在1998年的未名湖诗会上,马雁听到了剧社成员用表演性强调所朗诵的海子的《祖国(或以梦为马)》,被那种催人泪下的澎湃所震慑。回到燕园后的第二年,她便和同班同学缪川拉来了一笔赞助,将从九三年开始的未名湖诗会办成了一个诗歌节。那次诗歌节的主题是“想象的秩序”,此后未名湖诗歌节成了北大的一个传统,延续至今。
在不上课的大部分时间里,马雁都在读书、写作,偶尔也会去蹭蹭博士课程。她天资聪颖,博览群书,又有自己独立的知识趣向和阅读眼光。“那时大家都在追着一些新的话题跑,一窝蜂的看福柯、杰姆逊,但她却一边写诗,一边读古文献和康德、黑格尔,完全不受影响。”然而,除开创作活动,她也有着丰富的世俗生活。她精于厨艺,身为穆斯林将牛羊肉做得极为可口。她手工极佳,曾将房间里的窗帘裁成了一条裙子。她也喜爱电影和音乐,钟情于周星驰与达明一派。
毕业后,马雁留在了北大新青年,和马骅、康赫、饭饭一起主持文学大讲堂。这是互联网刚刚起步的时期,在网上相识的人们分享着交流的喜悦。也是在这一段时间,马雁的诗风开始成熟,创作出了2007年自印诗集《迷人之食》中的大部分作品。
马雁性格慷慨、交友广阔,但仍难掩骨子里作为思考者的寂寞。“有一次大家去唱KTV,那一晚上她都安静的坐在那,只唱了一首歌,伍佰的《挪威的森林》,当她唱到‘雪白明月照在大地’时,我觉得真是特别动人,唱出了‘冷月葬花魂’的味道”诗人秦晓宇说,“她身上有男性化的‘兵气’和女性的曲致、优美,我从没见过谁能把这两种矛盾的气质融于一身。”
2003年,互联网第一批泡沫破灭,网络最初所带来的交流的喜悦慢慢消散,很多朋友各奔东西。马雁也在这时接到了母亲得病的消息,为了给家里一些经济上的支持,她换了一份工作,在一个公司做企宣。不久后她的母亲病情加重,于是她辞掉了工作,带着对世界的感知与行动力,返回故乡。
死亡来袭 成都:2003—2010
我缓慢吞食这蜜样的/嫣红尸体。是如此的红,/像那针管中涌动的血,/又红如她脸颊上消失的/欲望——这迷人之食。 ——《樱桃》
回到成都之后,马雁换了很多工作,从报社到卧龙熊猫基地,履历上写满了丰富的职业经历。“她身上沉淀着一股坚硬的、钢铁般的质地,可同时自嘲的、欢乐的情绪也很多”,朋友这样描述她的性格。有一段时间她在报社做党委秘书,和朋友见面时总会先把公文报告中的繁文缛节逐条背诵一遍,再聊起最近的阅读情况。“她每到一个地方都能做得很好,她可以在拿出一个极为规范的商业策划书的同时写一份艰深的书评。按理说她有着很大的升职空间,可每份工作却都做不了多久就会换掉,她的职业生涯看起来就是持续被打断的。”胡续冬说,“唯有写作持之以恒。”
2003年9月,她的母亲去世。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她的挚友马骅也被抛入涛涛江水,下落不明。她在博客中写道“我忽然对死亡有了新的认知”。诗人冷霜说:“从2003年末开始,马雁的诗中有了一种很强烈的对死亡的预感。写诗的人有时候会说要避谶,不要在诗中涉及不详的东西,但马雁会在诗中直接写下‘我活不了多久’的诗句,或是描述一些高空坠地的意象。哪怕有时笔下是很昂扬的情绪,死亡也会突然来袭,进入她的诗中,成为或隐或现的元素。”
但相反的,在这一时期,喜悦、欢乐在她的散文中却得到了强调和伸张。“也许欢愉只有在死亡的背景之下,在内心忧郁、痛苦的背景之下才会如此璀璨、迷人”诗人秦晓宇说,“这时的她已经形成了一种跌宕的文风,她喜欢那种东一句、西一句的好,很有些苏轼口中不择地而出的况味。”
马雁在成都的生活一直较为清苦,身体也开始出现了一些问题。她告诉朋友自己出现了比较强烈的幻听,一个人在房间的时候,会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一切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异样,她在日记中写道:“要继续调整心性,安静读书,一步一步按计划完成工作,然后就可以更加幸福。”
“一年中的最后一天”
上海:2010年12月30日
我们乘坐过山车飞向未来/他和我的手里各捏着一张票/那是飞向未来的小舢板/起伏的波浪是我无畏的想象力。 ——《我们乘坐过山车飞向未来》
2010年12月27日马雁在日记中设想新家:“屋外小花园里种上月见、桔梗、茑萝和油麻,还有桂花树和小叶榕,再来两畦蔬菜——都是我爱吃的。然后,我的猫猫,两头左右,呼啸而来,迤逦而去。”2010年12月28日,她受朋友邀请来到上海。因为动身匆忙,没有带足够的衣服,闲暇下来的时候她和朋友逛街,添置了几件新衣。朋友见她有些精神恍惚,便要她多住一些时日,调养一下身体。似乎并无异常。
可就在来到上海之前的半个月,她曾写下一篇诗评,其中提到肖开愚的诗作《一年中的最后一天》。“马雁一直像她钟爱的作家爱伦·坡那样追求写作中的冒险性,她曾说我们每写下一个字都冒着生命危险,她就是要写出那种宛若谶言般的宿命感。”秦晓宇说。
一切仿佛都有预定。
胡续冬说:“古人说‘十年生死两茫茫’,可我现在却觉得‘一年生死两茫茫’。”在纪念马骅与马雁的诗中,他写道:“你们或许会偶尔去看望对方/从温暖的翅膀下/拿出各自珍藏的最好的时光”。
采写/新京报实习生 江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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