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男和电脑怪客”从政记

　　这本该是一场不引人注意的选举，却意外地受到各方瞩目——5月6日，德国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州举行大选，政坛新秀海盗党首次参加此州选举便一举夺得8.2%的选票，昂首进入州议会，拿下议会69个席位中的6个。

　　胜利的一刻，海盗党成员喝着啤酒，用高音喇叭开始大声欢唱英国摇滚乐队皇后乐队的经典作品《我们是冠军》。

　　海盗党一路斩获

　　正是这支看似“不靠谱”的队伍，不仅唤起媒体的热情，还让别的政党既眼红又忿忿不平。“够了，不要再谈论海盗党了，他们仅仅是一个小党，跟其他的政党没什么区别。”绿党高层瑞内特·库纳斯特不满地说。

　　这句话并不客观，因为海盗党并非毫无特色，它甚至比当年的绿党更加标新立异。海盗党发端于瑞典，在欧洲很多国家都有分支，其英文名Pirate既是海盗的意思，也是盗版的意思。海盗党的成员基本都很年轻，热衷于网络问政，在素以保护版权著称的欧洲呼吁网络自由下载合法化，抵制版权保护。他们的议题狭窄非主流，却得到大批年轻人的支持，这让传统政坛感到了震撼。

　　事实上，德国海盗党已经三度迈过德国地方议会门槛。2011年9月18日，德国首都柏林议会选举公布，海盗党获得8.9%的高支持率，历史性地首次进入州议会。更令世界刮目相看的是，海盗党只提名了15名候选人，结果15人全部跻身议员，包括一名19岁的女大学生。

　　2012年3月25日，海盗党在萨尔州州议会选举中再下一城，拿下7.4%的选票，更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萨尔州只有区区381名海盗党，却有4人进入了州议会。选情分析表明，年轻人是此次海盗党在萨尔州选举中最大的票仓。在第一次参加选举的年轻人中，有25%的人把选票投给了海盗党。

　　在议会穿T恤在机场裸体

　　德国海盗党成立于2006年9月，是国际海盗党联盟的一个分支。他们的成员大多是20至30岁的年轻人，喜欢使用电脑、网上冲浪、玩新式游戏和佩戴新潮服饰，其中不少人还是活跃于网络的职业电脑黑客。

　　德国素来是专利大国，专利申请量常年占据欧洲第一。但是，德国海盗党认为专利制度和版权法阻碍了人们的学习动力，“科技为人们敞开通往美好未来的大门，而版权法将其关闭”，因此，海盗党的基本诉求是崇尚互联网自由分享和下载，改革版权法，逐步废除专利体系。此外，他们还主张保护个人隐私，要求网络信息和政府行政透明。

　　这群“宅男和电脑怪客”组成的政坛新秀为德国古板的政治提供了一剂“新鲜和另类风气的良药”。

　　他们与传统的德国政客有着本质区别，连着装上都可窥一斑。这些海盗党成员很少西装革履，而是身穿T恤、套头衫就走进议会大厦进行竞选宣传。连问政方式也是充分利用社交网络，让成员们在网络上充分表达自己的意见和主张。

　　这群年轻人不仅政治诉求标新立异，连表达诉求的行为也特立独行。

　　2010年1月10日下午，15名海盗党成员来到柏林机场A航站楼内。他们不论男女，脱光外套穿着内衣，举着海盗党旗帜在机场内抗议德国引进更为严格的机场身体扫描设备。

　　在他们看来，这些设备严重干涉海盗党重视的“自由”和“隐私”。一些人在自己裸露的皮肤上写着：“谁来保护我们的隐私？”还有人在社交网站“推特”上发布信息称：“你们无需对我们进行安检，因为我们已经赤身裸体！”

　　出身草根的他们吸引了一批感觉自己被现行政策抛弃的选民。在海盗党收获的全部选票中，有一半来自过去从不参加选举的选民群体，而另一半来自其他各党的选民，包括工人、公务员和职员等许多社会阶层。

　　初入政坛受尽嘲笑

　　目前德国海盗党的成员已经超过了2.9万人，民调显示其全国支持率已经达到了13%。表面上看，这支政坛生力军看似成长一帆风顺，其实面临着诸多烦恼。

　　从德国海盗党成立之初开始，这支被称作“反政党的政党”就频频遭到其他政党的嘲笑。在一些政客和选民眼中，这群“嬉闹的年轻人”只有“单一而幼稚的主张”，根本没有政治纲领；而且党派成员出身草根，毫无政坛经验，缺乏执政和管理国家的基础常识。

　　比如，海盗党成员们在网络上由于匿名，总是情绪激昂，甚至敢于用极其不礼貌的语气和口吻争吵不休，几乎所有的议案都会遭到五花八门的质疑。然而，当需要海盗党成员从电脑幕后走向公众时，他们又会变得“低调、沉默甚至不愿露面”。

　　2012年4月19日晚，24岁的玛丽娜·维斯班德以海盗党领导团成员的身份参加了一个脱口秀节目，主持人是中右翼基督民主联盟的成员。

　　这名主持人指责海盗党成员大多出身于极右翼政党国家民主党，并发表了很多关于第三帝国的激进言论，为“纳粹主义、种族主义和反犹太主义”提供了政治土壤，将对德国政治造成最严重的“影响和侮辱”。

　　“你应该为自己感到羞耻。”这名主持人在节目中呵斥她称，“海盗党应该退出政治舞台。”

　　新秀也有成长的烦恼

　　维斯班德对此哑口无言。这场节目之后，按照计划她本该参加另一场节目的录制，但就在节目开始前，维斯班德意识到她不应该再去接受“训斥”。

　　维斯班德觉得，这个国家充满了“禁忌和各种规则”，要控制这个“食古不化”的政治体制实在太难，且“这个政治系统已经开始反击”。这位年轻的领导人已经决定重返校园，专心学业。

　　另据报道，15名进入柏林议会的海盗党成员交出的“成绩单”也不是让人很满意。他们在议会上虽然也和其他政客一样进行辩论，但很多人居然在会上大声要求为自己的朋友找工作。

　　此外，高涨的支持率也让海盗党“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海盗党年轻的领导团成员马丁·德利厄斯居然称海盗党的快速发展正如当年希特勒的纳粹党一样。最终他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下，不得不为自己“年轻气盛的评论”道歉，而各种“种族歧视和性别歧视”的言论也频频让海盗党陷于口诛笔伐。

　　海盗党有了资深政客

　　虽然如此，成立几年来，海盗党成员在不断成熟和不断适应整个主流社会。

　　如果说海盗党自创立之初，依靠的是特立独行的风格吸引了大量年轻选民，但经过几年的发展，海盗党支持者的年龄层已经发生了改变。2009年，亚历山大·莱文加入了海盗党，他还记得当时该党的支持者大多是一些知识分子、学生以及网络达人，但现在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

　　“选举获胜后，很多老年人，尤其是女性加入我们欢庆的人群对我说‘干得漂亮’，一名60岁的老太太还向我询问海盗党的信息。”莱文说。

　　2009年8月，德国资深政客、绿党联合创始人胡伯特·拉什也宣布正式加入海盗党。这位前联邦议员非常看好海盗党，认为该党完全有能力进入联邦议会。

　　（冯中豪）

　　■ 探因

　　“一板一眼德国规矩已令人厌倦”

　　尽管海盗党目前面临着许多问题，但是不少专家已经开始研究海盗党异军突起的原因，甚至有政客提出要向该党学习“关心新时代选民的新诉求”。

　　美国专家认为，海盗党获胜正是整个欧洲在经济危机下执政党更迭的缩影。尽管他们对国家政治缺乏经验，没有能力解决欧洲面临的经济危机，但海盗党成功吸引了那些因经济危机而变得愤怒和抗议的选民，这些选民目的就是要反对对危机束手无策的其他政党。

　　与传统政党不同，海盗党缺乏系统的政治理念和经验，大多数成员又出身草根，他们在福利政策问题上只会从选民眼前最直接的利益出发。

　　比如，海盗党曾提议国家应该为留守家庭的父母提供补贴，让他们能在家中照顾儿童。多数政党认为这个建议不利于推行财政紧缩政策，也将致使穷人和移民家庭让孩子们长期“藏”在家中，不利于融入德国社会。这项看似“不可能”的提议由于得到了默克尔执政联盟中重要人物、保守党基督社会联盟的党魁霍斯特·西霍夫德认可，居然也得到了落实。

　　还有专家认为，海盗党之所以能向其他各党争夺选票，原因在于选民对“尔虞我诈”的德国政治已经厌烦。

　　一年半以前，很多德国人认为古藤贝格曾有能力改变德国政治。他曾是德国历史上最年轻的经济部长，还曾出任默克尔内阁国防部长，甚至人们认为他本人完全有能力成为总理，但他随后因为论文抄袭辞职。

　　这显现出当前的德国人已经对“墨守成规的德国政治”深感失望，期待着德国政坛出现新鲜气息。人们已经不再信任那些争论不断的政客，“一板一眼的德国规矩已经让人们厌倦”。

　　德国艾姆尼德民调所的专家舍普纳说，海盗党的出现，一下子让其他所有政党变成了“老面孔”，这些互联网新人让德国政坛吹起一股清新的风气，正如当年的绿党。（冯中豪）

　　■ 链接

　　海盗党“流体民主”

　　作为海盗党目前最具影响力的成员，49岁的语言学家马丁·哈斯从未在海盗党大会上发表过公开演讲，也不需要参加面对面的海盗党大会。

　　作为一名特殊的政客，哈斯甚至没有自己的办公室，在任何地方他只需要打开笔记本登录海盗党的网络平台“流反馈”软件，便可参与党内讨论和投票，议题包括从推选海盗党的总统候选人到减少德国与伊朗的冲突。

　　此前，由于所有成员都在这个软件上任意评论，“人多口杂”常常难以确保某个议题满足大多数人的意见，但哈斯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局面。由于他长期负责海盗党在网络上的宣传工作，很快就在党内出名，因此有167人将自己的投票权全权委托给了他，哈斯成为了“超级代表”。

　　随后，这一工作模式很快在党内推广，不少成员都获得了全权代表权，而网络讨论也变得更加高效。

　　27岁的克里斯托弗·劳尔是海盗党的另一名重要成员，也是柏林州立法委的成员之一。最近，他认为海盗党应该保持领导的延续性，因此正计划将海盗党领导团的任期从一年延长到两年。

　　海盗党将会把劳尔的建议公布并由成员投票决定。他们投票的手段就是，劳尔首先通过“流反馈”软件来公布并解释这一动议的具体内容和原因，而所有成员只需要在网络上注册或委托自己的“超级代表”便可进行投票。劳尔还将自己的建议在“推特”上公布，在那里他现在已经拥有了1.4万名“粉丝”。

　　“他们所耗费的精力仅仅是点击下鼠标。”经过一个月的网上讨论，海盗党在今年3月举行了投票，劳尔的建议得到了72%的支持。哈斯称：“这种网络问政的方式已经成为草根民主和代议制民主之间的平衡点。”甚至有媒体将海盗党的这种问政模式称为“流体民主”。

　　（冯中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