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1》 压抑时代的童年往事(1)

　　在“超级观影”的第二期，我们选择了王小帅导演的新片《我11》。这部以儿童视角讲述文革最后一年的电影，5月18日上映后面对中外大片残酷竞争，首周末只取得300万票房。5月22日晚的观影到23点15分才结束，但依旧有30多位观众坚持看完演职员表，并打出了76分的平均分。有意思的是，超级观影当天刚好是王导演的生日，于是映后见面就如同生日聚会般轻松。王小帅不仅耐心回答观众提问，也会借影片某个细节讲述拍摄花絮，阐述个人对历史和生活的体悟，而不仅关乎于电影。

　　小演员表现出彩

　　和贾樟柯、娄烨一样，王小帅也是中生代导演中坚持作者电影风格的一位，从《十七岁的单车》《青红》《左右》到《日照重庆》，他并未被商业、票房等干扰，而是耐心拍着有着自我表达的作品。这一次他将故事切入点放在自己身上，和《青红》一样，《我11》发生在贵州的三线工厂里，时间提前来到文革后期。从四个小伙伴的搭配、大量讲述学校和家庭生活，让故事的前半段很像是青春成长电影。虽然多数观众都未经历过那个年代，但广播体操、白衬衫、孩子们的课间游戏、偷看哥哥姐姐谈恋爱、河边抓鱼等怀旧元素还是让70后、80后感同身受，加上刘文卿、钟国流星、张珂源和楼逸昊几个小朋友的可爱表现，现场时不时能传来轻松的笑声。尤其是钟国流星扮演的小老鼠，得到最多观众的认可，风头甚至超过了男主角。

　　用旁白传达影片主旨

　　和普通的成长电影不同，王小帅还是想通过孩子的眼睛，反思那个时代给人留下的痕迹。譬如小孩子晚上玩游戏时，听到大人围坐着有说有笑，大人们似乎在谈论着现实对个体生活的压抑，却又有难言之隐。而这场戏也得到了一半以上观众的认可，大人的世界在孩子们的耳中，永远都是断断续续和一知半解的。

　　从影片中部开始下起的雨似乎就没有停息过，这雨水浇熄了谢觉强要燃烧厂房的火焰，模糊了被放逐边缘的知识分子的泪水，打湿了被侮辱的少女的衣裳。电影中加入了很多旁白，多数是成年的王憨回忆父亲对自己的教诲，似乎在有意无意传达着影片的主旨。就像片中王憨和父亲点着蜡烛观看印象派画家的作品一样，在那样的压抑时代下追求美的人们是可敬的，父辈们希望孩子能避开丑恶，保留欣赏美和发现美的眼光。谢家最后逃不过时代的悲剧，王憨最终没有去刑场当看客，他在成年之前等到了那个时代的结束。

　　■ 观点

　　青春是尚未遇见悲剧的生命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很多城市都会在颇宁静的路边，贴上有当地法院院长亲笔落款的公告，无外是杀人和强奸两大案件。后一种刑事案，因当时的性文化太过匮乏，外加有的公告有一定的细节描写。这出讣告也就成了一扇无心插柳的性教育窗口。王小帅的最新作品，《我11》自然没有这出画面，但与他的姊妹篇《青红》一样，都涉及了一起强奸案，都在片尾，出现了奔赴刑场的列车。主人公回头一望的神情，也像极了法国新浪潮的名作《四百下》中安托万的眼神。这副表情，张艺谋在《秋菊打官司》里也如法炮制过，都是跑着跑着，就忽然停下来，回过头望着我们这些还没完全缓过神来的观众，以为我们真的就知道答案吗？

　　很多人都说王小帅死扛着文艺电影的大旗不松手，但自《青红》以来，这位习惯于地理空间上腾转挪移的导演，与其说更注重商业性，不如说对叙事本体有了更切肤的尊重。但王小帅电影中一以贯之的“生活在别处”的自况性表达，仍相当倔犟。《我11》跟他的前作相比，更为从容，亲切。但由于儿童视角和三线建设的背景，对于新新人类而言，仍是陌生的。再加上，王小帅的叙述法则，还是在悄无声息地破坏戏剧张力。片中，血液与精液的互照，常规教育与艺术教育的互辅，所形成的既个体又颇为大众的成长模式。在整部影片中虽有动人之处，离经典尚有距离。好比，那个被性侵的女孩不仅面目模糊，且小主人公对其生理上的思量都太过浮光掠影。片中，最重要的道具白衬衫，并没有深入到叙事的肌理，沦为符号化的表皮和叙事策略上的机械推动，但王小帅的执著，仍值得嘉许。

　　《我11》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全片的故事脉络，有些接近狄更斯的名作《远大前程》（也译《孤星血泪》）。都是一个孩子在阴差阳错中，与一重型犯发生邂逅。都是孩童视角向成人世界进行渗透，并对成人世界既惊惧又充满好奇。可能更像美国著名畅销书作家斯蒂芬·金的大银幕之作《伴我同行》，那是在腐尸中完成成长，而《我11》则是在另一摊少年血里管窥到生命的脆弱和世事的无常。也可以说《我11》中孩子们的青春期就此拉开了帷幕。因为青春是尚未遇见悲剧的生命，青春在此起航，而到何处搁浅，我们都无从知晓。

　　□赛人（影评人）

　　C18-C19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杨林

　　（下转C19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