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特斯2.0》：肢体创造剧场

　　【当代剧场】

　　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香港剧场艺术忽然爆发，很多人投入到香港戏剧语言的探索之中，这其中包括荣年增、林奕华、詹瑞文、邓树荣……这些戏剧人一方面积极学习欧洲的戏剧理念，一方面用自己的戏剧实践确立了香港戏剧的美学。三十多年过去了，香港的这些艺术家已经在亚洲乃至全世界范围内确立了自己的地位，如今正是收获的季节。

　　香港导演邓树荣是梅耶荷德的影子学生。他在《演员的内在节奏》这篇文章里，重提梅耶荷德与葛洛托夫斯基关于“戏剧的本质是演员的表演”这个观点，在他那里“没有其他舞台元素，只有表演，戏剧还是可以成为戏剧”。5月26日在国话先锋剧场演出的《泰特斯2.0》就是这个理论的杰出实践。

　　《泰特斯》是莎士比亚的一部残酷剧。故事充满了血腥和暴力，讲述罗马将军泰特斯·安德洛尼克斯大胜归来，在政权更迭的时刻选择了支持萨特尼。萨特尼想要娶泰特斯的女儿拉维尼亚，结果拉维尼亚已经有了恋人。这让萨特尼心中不快，最后改娶战败国的女皇塔摩拉。塔摩拉为报亡国之仇，沟通黑奴情人艾伦，杀害了泰特斯的两个儿子并羞辱了他的女儿拉维尼亚。泰特斯悲痛之后决定复仇……

　　邓树荣在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选用了说书人这种形式，颇有布莱希特之风——演员置身其中，却又在故事之外。舞台上，七个演员坐在七把椅子上，灯光从头顶投射下来。黑暗处尺八尖锐的声音响起。这个漆黑的舞台，仿佛是一个斗兽场，时刻都会暴露杀机。尽管是粤语——我们既然能忍受英语、法语、德语，为何要排斥粤语——我们仍旧被其肢体的能量紧紧抓住。整个舞台被演员紧紧地控制。尤其是拉维尼亚被塔摩拉的两个儿子侮辱的那场戏，演员仅仅是把手臂后背交叉起来，就已经用形体塑造了一个悲惨的断臂女人的形象。屈辱在舞台上蔓延开来，愤怒在观众的心中聚集。这个时候，舞台已经紧张到了极点。然而剧场的悲伤还不足以让观众的情绪爆发。邓树荣设计了一段塔摩拉假装自己是复仇女神去探访泰特斯的戏。戏中女演员扮演疯癫的泰特斯，却并没有把疯癫外在化到表情上去，而是愈发收敛。甚至让人感觉愤怒——愤怒于疯癫老者泰特斯竟然被塔摩拉骗到，忘记了复仇的初衷。直到泰特斯让塔摩拉的两个儿子留下，让塔摩拉与萨特尼来赴宴，又用刀子把塔摩拉的两个儿子放血之后，屈辱和愤怒的情绪才开始在观众那里消散。尤其是复仇之前泰特斯家族与观众之间的那场逼视，把一切血刃仇敌的愤怒与力量表露得惊心动魄。这是一种多么巨大的形体能量！

　　形体之外，这部作品的节奏也仿佛呼吸，时而紧张，时而快意，充分调动起全身的感受，紧张刺激，酣畅淋漓。整体看来，这部莎翁悲剧，被最单纯肢体语言呈现在舞台上，虽没有现实主义的鲜血杀戮，却同样令人可怖，不得不让人感叹剧场的魅力。没错，《泰特斯2.0》是一次有意义的示范，它极简主义式的舞台构建，它回归表演的行动力量，它重建经典的现代解读，都值得我们再仔细去回味剧场这个概念。

　　□MR.WHO(北京媒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