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小胖手 再难握住

　　姓名：孔俊杰

　　性别：男

　　籍贯：湖北十堰

　　去世原因：车祸

　　去世时间：2012年5月24日

　　终年：4个月

　　生前住址：丰台区蒲黄榆二巷

　　4个月大的孔俊杰还不会叫妈妈。

　　罗筱培只能依据经验，从儿子嘴里的“呜啊呜啊”声，判断他是饿了，还是想“嘘嘘”了。

　　5月24日下午5点半，车轮轧上头部的刹那，孔俊杰却没发出一丝声音。

　　哪怕儿子成了终生残疾，罗筱培也愿意照顾他一辈子，但抢救室内的蓝布，盖上了她最后的希望。

　　事发

　　母亲让车 儿子坠地

　　蒲黄榆一处平房院落，孔家租住在最里侧，阳光很难照进他家低矮的窗户。

　　怕儿子缺钙，罗筱培每天上午、下午都带儿子出门遛弯。

　　5月24日下午，小家伙睡醒了，罗筱培给宝宝喂了几口果泥，抱他把了尿。

　　再给他系好红色小兜兜，穿上黄色短袖T恤，给小胖脚套双白袜子，带红边儿的。

　　蒲园北里小区的健身公园有乒乓球台和跑步机，居民都去那玩。

　　罗筱培推着深灰色的婴儿车向北走，前面三四十米远就是健身公园了，身后传来汽车声。

　　“宝宝，咱们让一下。”罗筱培回头，见是辆出租车，就把婴儿车抬起，准备让行。

　　婴儿车的右车轮停在东侧的人行便道上，左侧车轮还在路上，孩子的身上没系安全绳。

　　做笔录时，罗筱培告诉民警，因为被出租车蹭了一下，她把着婴儿车的手也震了一下，紧接着，儿子滑落到地上，头部被车轮轧上。

　　警方对她说，出租车司机否认这种说法。

　　她蒙了，掏出手机，颤抖着拨“120”，却说不清事发位置，医生赶到时，已不忍心再抱起地上的孩子。

　　出租车司机也蒙了，在救护车上，多次询问医生孩子还有没有救——事后父亲孔辉听说，那位司机还有9天就退休了。

　　北京儿童医院内科抢救室里，4个月大的孔俊杰，小胖手再也没能动一下。

　　父与子

　　最后半小时的爱

　　5月24日，周四，孔辉早8点按时起床。

　　他和妻子罗筱培尽量睡在床两侧，给中间的儿子空出一块大大的地方。天气渐热，孔辉特意买了个空调。

　　他把儿子放在澡盆里，小家伙在盆里撒尿了，“小坏蛋。”父亲嘿嘿地笑着。

　　宝宝的小手肉乎乎的，蜷曲着，什么都抓不住。孔辉怎么看，都觉得那小手是最美的艺术品。

　　半个小时，留下了孔家父子最后相聚的画面。

　　临上班前，孔辉瞅了眼贴在冰箱上的还款计划单，又亲了下儿子。他还要分59个月，偿还10万元房贷。

　　“杰特（音），看那边。”他唤着儿子的乳名，给宝宝指着路边的霓虹灯，斑斓的色彩让小家伙很兴奋，肉乎乎的小手臂不停扑打着。这是父子俩在一起时，孔辉最美好的回忆，把儿子抱在怀中，感觉就像抱着一个小馒头，他总想着，未来的日子，“小馒头”会越来越大，越来越结实。

　　罗筱培认识孔辉15年了，那晚，她第一次看到孔辉流泪。

　　母与子

　　“宝宝，一路走好”

　　去年，是孔辉夫妇在北京打拼的第11个年头，罗筱培30岁了，工资也从两千多元跃升至5000元——她想再要一个孩子。

　　他们把上好的环给摘掉了，罗筱培怀孕了。

　　不知怎的，2个月后，肚里的孩子就“掉了”。那天是去年正月初六，孔辉因为要上班，第二天必须离开老家。

　　突然的变故，让罗筱培不得不留守，“要个孩子不容易。”在老家的巷里行走，她得编造理由搪塞别人的关切，把自己裹在厚厚的围巾里。

　　隔了两个月，罗筱培怀上了孔俊杰，这次，她特别在意肚子里的baby，怀孕六七个月时，妊娠反应，她有些高血压，便赶紧在竹溪县妇幼保健院住院调养。

　　按预产期，罗筱培应于今年农历大年二十八临产，孔辉不想让妻子和孩子在医院里过年，和医生商量能否提前剖腹产。

　　“麻药劲儿一过，钻心地疼。”术后的几天，罗筱培连如厕都成了困难，返京后，她一直提醒要好的姐妹，千万要顺产。

　　小宝宝长着一双大眼睛，蹬着被子，两只小胖手张开，抱着奶瓶，嘬奶水时，嘴里发出“呜啊呜啊”声。

　　每当看到这一幕，这位母亲觉得，再痛都值得。

　　最近，罗筱培的QQ签名换成了“宝宝，我们爱你，一路走好。”

　　一个同事留了言，以为她把儿子送回老家了。罗筱培多希望这种“以为”是真的。

　　兄与弟

　　哥哥为弟弟起名“俊杰”

　　事发当晚，孔俊仁就听到了弟弟的噩耗。

　　这位13岁的少年，从姥姥和小姨握着长途电话的、颤抖的手中看出了端倪。

　　起初他流不出眼泪，只有哭腔，直到晚上的被窝里，泪水才决了堤。俊仁说他做梦了，梦里听见弟弟哭。

　　去年，当母亲问他，希望肚子里是弟弟还是妹妹时，他倔强地希望是个弟弟，“是弟弟的话，我才取名字，就叫俊杰吧。”

　　这是上小学六年级的哥哥为弟弟取的名字。“俊杰”，孔辉特意查了这个杰字：一木四点水，孩子是属兔的，有木有水，“小兔子”能活得很开心。

　　夫妻俩很喜欢这名字。

　　1月16日下午2点50分，罗筱培经剖腹产，在竹溪县一家医院生下一个男孩，6斤3两。孔俊仁不停地喊着“弟弟、弟弟”。

　　每天放学到家后，孔俊仁都向母亲吵着抱弟弟，每天都得抱上几次——他习惯把弟弟平放在腿上，看电视；但“小朋友们叫他出去玩”的吸引力，要比抱弟弟大，他通常会把弟弟还给母亲。

　　弟弟出事后，孔俊仁经常打电话安慰母亲。

　　“妈妈，你别伤心了，还有我呢。”

　　“是啊，你是我们现在唯一的希望。”

　　罗筱培打算在儿子暑假时，把俊仁接到北京来，不管她有多忙。

　　竹溪老家有条河，夏天经常发生溺水事故，她怕俊仁下水去玩。

　　（应当事人要求，文中死者父母、哥哥名字均为化名）

　　■ 寄语

　　宝宝，我们希望你走得慢一点，我特别想听一下你的哭声，再让你看下我们。天堂里没有车来车往，爸爸妈妈会想你一辈子，念你一辈子，祝福你一辈子。天下的母亲以后带孩子出去玩时，一定要记得在婴儿车里给孩子系上安全绳！ ——母亲

　　小杰，爸爸妈妈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希望你在天堂里过得更好。我们都爱你，想你，念你。 ——父亲

　　本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许路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