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12:旅游周刊·走读中国·大运河之镇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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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河汇流处锚定水上家园

2012年06月13日 星期三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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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谏壁电厂曾经辉煌一时,但如今正在没落下去。
谏壁镇上卖烧酒的作坊。
船上也有着陆地生活的各种元素,日常所需一应俱全。
谏壁运河支流岸边,有些人把家安在了船上,再也不会启航。
谏壁镇龙嘴村岸边的船上人家。
谏壁船闸停靠区,两条船的间隙中,来自徐州的船户站在浮漂上为船体刷漆、除锈。他们守护这一重要的谋生工具一如守护自己的王国。

  长江与大运河交汇的黄金十字水道,在江南运河入江通道主口门的镇江,历代开辟出五个运河入江口:丹徒口——这个最早在秦代开辟的入江口门直到新中国成立后还能通航大船;大、小京口闸——当年江南运河上最大的一座多功能节制闸,如今这里是市区的中华路,古运河安静流过;谏壁镇的越河口——在谏壁船闸兴建时填塞;北固山甘露港——上世纪30年代淤废。1976年,谏壁船闸开始在越河口位置兴建,越河口成为苏南运河的直接通江口,谏壁船闸因此成为苏南运河的第一闸。

  京杭大运河的入江船闸在什么地方?一个热心的人告诉我们在谏壁镇。这两个字怎么写?他说“谏”就是言字旁加一个柬埔寨的柬……这地名很怪,怎么才能记忆它?他想了想说:“自古凡是直谏的都要碰壁吧。”

  历史上谏壁的名字很多,主要有“练辟(壁)聚”、“练壁里”、“谏壁”、“涧壁”等。其中,“练壁”、“涧壁”、“谏壁”三称在史志上经常互相混淆。谏壁历史悠久,相传南宋抗金名将韩世忠在此造起四道巨大墙壁,供士兵们张贴抗金谏文,因而得名。

  火热年代,知青岁月,改造力量

  从镇江往东南走,经过江苏大学,路过和谏壁这个古雅名字类似的地方“丹徒”。丹徒口曾经是京杭大运河上一个重要的入江口,一块石碑留在路边,桥下的河道已经被垃圾和浮萍挤满。丹徒现在是镇江市辖属的一个镇。又经过一片化工区,空气中有微微的酸味,那是沿途醋酸厂挥发出的气体——我们到了谏壁。

  “谏壁”,这个地理名词在很大程度上指的就是谏壁闸,长江距离这里两公里左右。“从河底把泥挑上来,高的地方有几十米,没有任何机械,完全靠人挑。就这样,双手把河道挖到了两公里以外的长江,再建起了船闸,当时可是一个了不起的工程。”那是1976年2月,上千人的“武进县民工团”进驻谏壁镇,开始了一个浩大工程:谏壁船闸。因为其扼守苏南长江入口的地理位置和规模,成为苏南第一闸。

  知青张冬林1976年下放在谏壁附近,目睹了这个伟大工程的诞生。2月份的谏壁,寒意远没有褪去,张冬林还记得自己所在的知青队里住进了不少民工,准确地说就是农民:“从谏壁镇一直到丹徒镇,几乎每家每户都住进了不少民工,还有民工没有地方住,搭起了工棚。”在谏壁越河口的附近,周围荒野一片,知识青年张冬林有时候对着那一片荒野发呆,“什么都没有”。但在那个年代,人们心里已经积蓄了火一样的热情,准备大干一场。

  在随后四年的日子里,张冬林看到了人山人海的工地,最多的时候工地上有上万民工,独轮车是最好的工具,张冬林觉得这样的场景,应该和修建十三陵水库类似。正式通航前的1980年,知青张冬林回城之后被招工,又到了谏壁船闸工作。当时,完工的只是船闸,周围依然荒凉,“连路都还没有”。回到城里又来到农村工作,这批20多岁的工人因此戏称自己“第二次下放”。1981年元旦,谏壁船闸一线船闸建成通航。

  谏壁船闸的建成显示了人类改造自然的力量,这一点和运河的作用目标一致。《谏壁船闸志》中这样说:“谏壁船闸的建成对专业运输船舶缩短航行里程,降低运输成本,节约燃料消耗等方面创造了有利条件。苏南腹地的金坛、溧阳、宜兴、武进以及常州等市县的物资可直接经谏壁闸出江,毋需绕道江阴……从六圩过江的船队,可直接从谏壁进口,经运河直达苏南腹地以及常州、无锡、苏州和上海、杭州等地,避免长江六圩至江阴的120公里风险……”

  船闸衍生出的运河生态

  在谏壁,见识了黄金水道的繁忙景象。谏壁船闸,每天大量的船舶在运河通过,进入苏北或者到杭州、苏州等地区。经常是一个船队停泊在一起;来自同一个地方的船民,往往在等待过闸的时间,上岸买菜买水换煤气,和陆上的平常生活没有什么区别;运河的水不能喝,纯净水主要是用来饮用。货船停泊的地方距离船闸出口有一段距离,如果换煤气买水的话,要走一段不近的路,所以自然就有人发明了生活的捷径,在高处用绳子拴住煤气罐或者一箱水放下到货船附近。

  谏壁镇上也同样集合了来自同一个地方开店的人,蚌埠的船民找蚌埠的店家,济宁的船民找济宁的店家,各自找各自熟悉的口音。济宁船民王春辉说:“在岸上开店的人大多数是安徽人,其他地方的不多,但是在运河上来来往往,很多人都熟了”。谏壁镇不是运河上最重要的一个驿站,“不算大,但也算是比较重要,来往的船都要在这里过闸”。

  谏壁镇上另一种衍生出来的生态就是船舶修理,各种船锚停泊在修理店门外的各个方向。谏壁原来有造船厂,各种修理船舶的工艺基础不错。还有一种是类似于麻将馆的信息交流场所,虽然一个船队的人也经常聚在某一家打牌,但是靠岸的时候,大家还是愿意到岸上去放放风,等着过闸的消息。

  有的时候等待过闸的单船和船队密密麻麻排着队,一眼望不到头,例如台风预警时,到台风警报解除,可能会有好几天的时间。有时候苏南运河镇江段上积压了几十个船队上百艘单船,绵延十余里。

  谏壁船闸员工介绍说,正常情况下,每40分钟放一次闸,每次放闸可以通过单船十多艘或者一个船队,登记、排号、安排船闸过闸;为了快速放行船舶,有时候会把内河的船放到引航道候泊。开闸需要具备一定的条件,一般是长江和运河的水位差在30厘米左右,否则船舶过闸不安全。

  船上人家——自己的“水上王国”

  王春辉的船,也是他航行期间的家,明亮洁净。船上只有他们夫妻俩,媳妇是个能干的人,把船舱收拾得十分利落,客厅、卧室、厨房、浴室,所有日常生活的空间,船上一应俱全。各种家用电器,发电机都能够保障日常运行,王春辉还买了电脑,下一步准备用无线网络上网。船舱外种着各种花花草草,点缀运河航行时的长路。其实,在这里,每一艘船都是一个“王国”。几乎每条船上都有一条家狗,忠诚而沉默;靠岸的时候,主人骑着自行车到镇上买菜了,狗狗就站在船边看着主人离开,然后一直等他回到船上。

  王春辉的这条150吨位左右的船去年又刷了一遍漆,保养良好。在停泊在谏壁镇的时间里,也有船家开始护理船只的工序。站在一个浮漂上,身上拴着一根绳保护,小心地把铁锈刮下来,这样才好上漆,勤快的人一年会上一遍漆,这样船体才会经久耐用。人站在浮漂上,两条船的间隙里,偶尔风浪把间隙聚拢成侧身的距离,人就那么站在浮漂上,稳稳当当,守护着谋生的工具和“自己的王国”。

  王春辉的船旁边,停着的一艘船是好朋友夫妻俩的。两条船经常在一起跑货,就像是路上的两辆长途车一起搭伴。两个女人可以一起上岸到镇上买菜做饭,两个男人在船头聊天谈谈最近的生意。“现在运河上的货船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生意不像以前那么好做了,但是我们自由惯了,在岸上找个固定的事情做,还不习惯呢。”两条船靠得很近,跨过去就到——在水上,邻居间的距离比陆地上更近。

  等到暑假的时候,王春辉的儿子会到船上来呆段时间。有的小孩在船上长大,等他会走路了,就得用绳子系着才行——运河上不比陆地,在船上孩子寸步不能离开大人的视线;再等他长大点儿,到了上幼儿园或者读小学的年龄,就该离开爸爸妈妈上岸了。

  ■ 乡土素描

  消失的古镇与没落的工业卫星城

  在镇江人看来,谏壁是一个所指丰富的地理名称。谏壁本来是个古镇,“南朝宋元嘉中(438年前后)于谏壁置军”,算起来有一千五百多年的历史。隋开大运河后,谏壁成为大江南北的水上通道。明清以来,铁锚港及越河沿岸更成为漕运和水上客货运输的门户。民国年间,镇澄公路通车后,沟通镇江和无锡,谏壁成为沟通四乡八镇的繁华农村集镇。东西南北四条条石路面街道,独具江南特色。镇上的老字号也多,有人还能记得恒大酱园、森大恒烟号的名字。现在来看,谏壁人觉得,如果曾经有谏壁古镇的话,是一个还没有开发就已经消失的镇子。

  解放后,因为交通便利,当年全国最大的火力发电厂谏壁电厂、纸浆厂等一些大企业在此落户。谏壁在很长一段时间是一个镇江的工业卫星城,辉煌一时。从镇江坐车到谏壁,其中有一站就是“纸浆厂”,现在是一组巨大废弃的厂房,到处都是废墟,爬山虎把厂房四周挤得严严实实。

  最早一批80后的纸浆厂子弟还保留着对厂子的童年记忆,医院、食堂、幼儿园、浴室、1号机到6号机、工人村、三角地、花房、借录像带的小房子、江边嬉戏的童年,小火车道把纸浆原料从远方运过来。在工人村,一群老人在闲话当年。

  工人村建设于上世纪60年代,简易房的格局现在看起来很单薄,老人中还有人是东北口音,那是当年轻工业部派来支援建设的工人,到了江边就扎根下去,抛锚落定,不再启航。他们也不讳言,当年纸浆厂建设在江边,最主要的就是取水方便,排水也方便……但现在人们最关心的就是空气问题,附近是一家大型醋酸厂,东南风一刮,吹得人头痛。工人村如今是个被遗忘的角落。

  走在谏壁镇尘土飞扬的路上,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江南,更像是一个快速通道。在等着被拍卖的纸浆厂厂区,荒芜的江边是孤立的存在,杂树丛生,视野开阔,从这里能够看到运河上的船家,也能看到镇澄路上扬起的尘土,几只巨大的水鸟一直在天空盘旋。

  ■ 船上人家

  离开或离不开的水上生活

  运河支流上停泊着一些不会启航的船,准确地说就是把家开到了水边。

  10年前,蚌埠船家王双花把船从老家开到了谏壁,这是一艘水泥船,固定在岸边安家。把老人从老家接过来,照顾孩子的生活;孩子到了上学的年纪,就在谏壁镇上读书。当时因为装货运输主要在谏壁附近,来来往往,平均一个月能够回家一次:“比在老家强多了,不然一年都见不了几次。”在通讯不发达的年代,“要在运河上传个口信,一般需要等待碰到老家的船。80年代初的时候,我们那儿有个跑船的人,在老家的老娘过世了,半个月后才知道”。

  “几乎所有跑船人家的小孩,读书都不太好,没人管。”王双花的儿子长大后,也曾到上海去打工,后来又回到了船上,“干别的赚不到钱,跑船虽然辛苦,但是又能干什么?”很多船上长大的孩子,想离开水上生活,最后又回到了水上。王双花的女儿嫁到了陆地上,“她是再也不会回到船上了”。儿子结婚,王双花给他买了一艘船,作为以后生活的来源,“就像岸上的人要给儿子买房子一样”。现在,王双花已经当了奶奶,她的愿望就是能够赶紧在谏壁镇上买一套房子,孙辈就不用在船上生活了,那样也许读书能好点儿。

  本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曹燕 

  本版摄影/新京报记者 李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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