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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号手

2012年06月15日 星期五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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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夜恶之花】

  □徐展雄(编剧)

  回首往事,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出玩笑。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他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学校管乐队的高年级学生退了下来,音乐老师公开招募新员,块头大的被拉去打了军鼓,长跑耐力好的被拖去吹了圆号,凡是家里有点条件或有点音乐天赋的都推脱说自己正在学钢琴,只有他一人,主动报了名,申请做乐队的小号手。

  “为什么呢?”同学好奇地问他。

  “听过刘德华的《你是我的女人》吗?你听那里面的小号……”突然之间,他憋红了脸,不知如何形容,“反正吧,我觉得吹得比刘德华唱得强!”

  他不知道那个和刘德华合作的乐手叫做Kenny G;更不知道那人吹的是萨克斯,而不是小号。事实上,他才听过一遍《你是我的女人》。他没有自己的CD机,有一次,他的同桌在课上睡着了,他从同桌的耳里掏出一个耳塞,偷偷塞在自己的耳朵里,听完了那张专辑。

  就这样阴差阳错,他成了小号手,一路从小学吹到高中。他从来看不懂五线谱,节奏感也几乎为零。在学校的管乐队中,他永远是跑调和跟不上的那位。他吹小号的能力和他的学习能力等同,用瞧不起他的同学的话来讲,那就是“实在是笨到了家”。

  好在,这样的校园组织,没有一丁点竞争上岗的意思。那是个人主义的时代,绝大多数学生都只在乎自己的成绩,有艺术追求的则更倾向于钢琴、舞蹈、绘画、书法等单体项目,像管乐队这样的集体艺术活动,恐怕除了每星期一的早操和每逢领导莅临调查的时候,即便是本校的老师,也是有几分嫌弃的意思的。

  于是乎,直到高中毕业,他也只会三支曲子:每星期一早操前升国旗所用的国歌,领导视察时夹道欢迎所用的迎宾曲,以及他听了一遍又一遍,完全靠自己手指一个个摸索音节扒下来的《你是我的女人》。

  “怎么样?哥们这用小号吹出来的《你是我的女人》,和Kenny G吹的萨克斯比起来,也都不赖吧?”他总是会在宿舍里不厌其烦地吹奏这首歌,皱着眉头故作深沉的样子,直到同宿舍的耳朵起了老茧,抗议也都没用,于是再也不想理他了。

  高中毕业好几年,奔走天涯的老同学们回到小镇,竟然在有些婚礼上遇到了他。那时,他和别人一起承包了个民间管乐队,几个业余的小青年闲来没事,就到婚礼现场外的签到处赚点喜庆钱。吹来吹去,还是那首《你是我的女人》。如此的恰如其分。

  仿佛从外面的大城市修得了一肚子学养,老同学得意地送了几张CD给他,打趣地说:“你好好听听去,这才是吹小号的大师,懂吗?迈尔斯·戴维斯听说过吗?你就是跟着Kenny G那种货色上错了道哇。”

  “大老黑!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不屑地回答道,“要我说,我就要做小号界里的Kenny G和理查德·克莱德曼。管他俗不俗,赚钱是王道。”

  现如今,他在小镇殡仪馆的管乐队里吹小号。“娘的,风水轮流转,婚礼乐队不时兴了。”有一次,他对我说,“还好我找了这份活,还是个铁饭碗,没人跟我抢。你知道我在这儿能赚多少吗?一首歌两百块,哥们几个自个儿分了,且还不管你吹得好坏呢。”

  他告诉我,自从去了殡仪馆,他终于又学会了一首曲子,那便是《欢乐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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