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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羊地儿童村“成长的烦恼”

美国人贝天牧与妻子来华十余年救助数千中国孤残儿,欲募款为不能被收养孩子建康复和技能中心

2012年06月18日 星期一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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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羊地儿童村,贝天牧抱着Josiah和Robert(右一),Cody(左)在一边举着椅子。
工作人员Sara给当天生日的李锐(坐轮椅者)送了一个望远镜。
牧羊地儿童村,游乐场后是因缺钱停工的康复和技能中心。
工作人员黎燕抱着5岁的Luke,他患有复杂性心脏病。
收养家庭寄来孩子在新家的照片贴在墙上。
6月7日,天津武清,牧羊地儿童村,Maya躺在地上,6岁的她患有脑瘫。A30-A31版摄影/新京报记者 王嘉宁

  天津牧羊地儿童村食堂西南角,一架钢琴侧对着大门,小姑娘苏赢小心翼翼翻开琴盖,十指跳跃,一首悦耳的理查德·克莱德曼的《梦中的婚礼》飘了出来,每晚,她都会在此练琴。

  “她钢琴弹得很好,也许可以称得上大师,不是吗?其实她还会电脑和十字绣”,55岁的美国人贝天牧直夸小姑娘,同时也皱起眉头。

  苏赢下半身瘫痪,已经21岁了,根据中国法律,超过14岁的她不可能被爱心家庭收养了,但需要教会她自食其力。给她找工作难倒了贝天牧。

  20多年前,这个美国人带着妻子潘姆拉来到中国,从收养一个孤儿到创办一个收养中心,夫妻俩最终在距北京70公里的河北廊坊和天津武清交界处,为中国孤残儿童建起一个家园。这曾是当地人放羊的地方,牧羊地儿童村由此得名。

  如今,他已从一名美国公民化身数百名中国弃儿的抚养者,并帮助3000多中国弃儿做了手术治疗。近日,他的事迹在网上走红,被誉为新时代的白求恩,为一解真容,记者走进他的牧羊地儿童村。

  

  贝天牧和“小羊羔”

  处于宁静而相对偏僻的大王古庄镇,儿童村并不显眼。这是个没有任何招牌的安静院落,唯一的门牌上写着,晋元道26号。

  贝天牧很乐意带每一位到访的客人参观他的儿童村。

  只要在家,贝天牧每天都会到各个小屋里去跟孩子们交流,说说话,抱抱孩子们。这个戴黑框眼镜,须发斑白,面容慈祥的美国人,被村里数百个孩子亲切地唤作“Tim爸爸”。Tim Baker是他的英文名。

  他对这里绝大部分孩子都印象深刻,他尤其喜欢一个叫阳阳的患脑积水的小女孩。

  “她总爱跟我开玩笑,我对她说,我爱你,但她不会像其他孩子一样说我也爱你,她会说,我不爱你”,贝天牧津津乐道于阳阳的这种玩笑。

  这里曾抚养的数百名孩子中,有大量唇腭裂、先天性心脏病、智障、脑瘫患儿,送来的孩子有超过95%是因身体缺陷或残疾被父母丢弃,大病很容易让他们失去生命。

  贝天牧清晰地记得曾有一个来自河北保定的孩子小丽,送到福利院时医生说只能活3个月,但在儿童村阿姨精心照料下,小丽居然活了三年多,可孩子还是在2005年过完六一节后去世了,全村的人都哭了。

  在过去的13年里,儿童村一共失去了10个孩子,这些孩子中的大多数,送到儿童村时已处于生命晚期。

  不过,活下来的孩子,都表现出惊人的生命力。

  3岁的小新玲,生下来就四肢缺失,她现在可以用一个断肢扶住一本书,另外一只断肢很容易就能将书打开,翻看里面的插画。她自己玩玻璃球,用两只断肢将球夹起,侧身躺下,顺势翻身,将玻璃球捧在胸口,细细欣赏玻璃球里的花色。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学到的,就连每天照顾她的阿姨都很诧异。

  有个下身瘫痪的小男孩李锐,才13岁,他喜欢读书,好学好动,能侃天说地,譬如他知道狗的眼睛一般只能看到黑白两色,他知道天空飞行是受气流影响,可以轻易避开障碍物。他拿出一个自己拼装的玩具,那是别人送给他的一条龙,但由于少了零件,完全无法拼出龙的形状,他最大的梦想是飞,于是他动手改装,拼出一条漂亮而灵活的翼手龙。他还可以和Tim爸爸进行双语交流。

  贝天牧的两个惊喜

  牧羊地儿童村的前身是廊坊儿童村,其实,从收养第一个中国孤儿到成立儿童村,当初只是贝天牧夫妇的一个梦想。

  “对这个梦想的实现,有一个人不得不提”,贝天牧很感激他的前同事——菲利普·海德先生。

  “菲利普不是有钱人,他是学广电专业的,他梦想拍一部优秀的电影,但他却用全部的时间全职做慈善”,在一次去长春看完孩子回北京的火车上,菲利普·海德突发心脏病去世。

  好友的去世使贝天牧更感生命的短暂和时间紧迫。1995年,贝天牧夫妇双双辞去北航的教职,专职收养孩子。

  为了省钱,贝天牧携全家离开北京,迁往河北廊坊,成为廊坊开发区的第一户外国人。那时,他们夫妇最大的愿望,便是“有一栋可以照顾孤残儿童的大房子,建设一个充满家庭氛围的儿童村”。

  租好房后,第一次,他们从天津市福利院领回了6个孩子。

  他们请来阿姨照顾孩子,并想方设法筹集善款,为帮助更多孩子,他们申请成立了基金会,取名菲利普·海德基金会,也为纪念逝去的好友。

  “我得感谢赵广才”,贝天牧用生硬的汉语说。在了解到贝天牧对房子的愿望后,这位房地产商无偿借给他们一栋小楼。夫妇俩将它命名为“爱心之家”。

  后来,赵先生又先后将另外4栋楼租借给贝天牧,用做收养孩子。2006年初,这5栋小楼收养的孩子已达60余名。

  与此同时,随着规模扩大,贝天牧希望有座长久性专属于孩子们的院子。贝天牧在廊坊附近看上了三块地,由于资金紧缺,他们祈盼政府能将地便宜卖给他们。

  但实际结果超乎意料,其中一块地位于大王古庄镇,在当地一位陌生官员造访后,2002年,天津市武清区大王古庄镇政府以1元/亩的象征性价格,将一块土地的使用权给了贝天牧。

  谈到这段经历,10年后,已55岁的贝天牧脸上依然溢满惊喜。

  2006年,占地33亩,属于孩子们的牧羊地儿童村终于落成。

  孩子必修生活技巧

  行走在牧羊地儿童村,树木成荫,花草遍地,10余栋大大小小的别墅式建筑都有个家的名字——平安之家、祝福之家和爱心之家,等等。

  保育室、学校、医院、餐厅、食堂、客房,甚至还有给孩子们赚外快的小工厂,都是两层中式仿古建筑,青砖红顶琉璃瓦。

  进入任何一个“家”的一层,发亮的实木地板,天蓝色或浅黄色的温馨内墙,柔软的沙发,美丽的墙饰,还有满屋爬来爬去依然干干净净的孩子,都让人眼前一亮。而二层,则是孩子们的卧室,每个卧室都配有暖气和空调,每天都有阿姨记录孩子们的睡眠生活情况。儿童村的86个孩子,由67名阿姨分别看管。

  年纪小或完全不能动弹的孩子,则由护工阿姨全天候照顾。

  4岁以上行动方便且能自理的孩子则要每天定时起床,吃完早餐可以去儿童村的“小羊羔”学校学习。

  “我们会教孩子们认识汉字和英语,也有数学课,剩下的都是手工课”,学校负责人王老师说。

  这里的孩子大部分被外国人收养,也是全国少有的实行双语教学的儿童福利院。每个孩子都有个英文名。

  根据孩子们的年龄层次、智力层次,学校给孩子们分了班,但班里孩子从来不稳定,有的被收养走、有的生病住院、有的出水痘不能出门,教学进度只能根据孩子的状态因材施教。

  “主要是培养孩子们的动手能力,为孩子以后走入社会着想”,王老师表示,学校还会教孩子们如何坐公交,如何去超市购物,如何辨识方向牌,这些技巧都是必修课。

  不仅在学校,即使吃饭,能动手的孩子们自己去食堂打饭,吃完饭自己洗碗,然后放回消毒柜。

  此外,儿童村还有一所医院,美国夫妇Moody和Anna负责给生病的孩子看病。

  7年前,他们关掉自己在美国的医疗工作室,来到牧羊地做志愿者。像Moody夫妇一样的全职志愿者,儿童村里有10个,这些志愿者或拿着少量的薪酬,或无偿服务,更多的则是奉献时间和爱心。

  烂尾楼与一个希望

  在牧羊地儿童村一角,一面破了个大洞的红旗在塔吊顶部迎风飘扬,摆放散乱的砖块、横七竖八的木材、沾满水泥砂浆并已风化的梯子和锈迹斑斑的钢筋一起堆在工地上,周围杂草丛生。脚手架依然屹立,但架上的防护网大部分都已脱落……

  确切地说,这是一栋烂尾楼,2008年动工到现在,4年过去了,4层半的建筑才建了两层。

  在儿童村,像苏赢这样已经年满14岁的孩子还有四个,他们的出路成了紧迫的问题。

  “所以我们建了这栋楼,目前只需筹到70万,第三层就可以开工了”,贝天牧的助手、江西籍姑娘黎燕称,整栋楼包括装修资金缺口可能在200万左右。

  这栋楼被叫做康复和技能中心,建完后一共3000平方米,大约能容纳100到150名孩子,贝天牧希望在这里收容全国各地政府孤儿院里超过14岁不能被收养的孩子,康复和技能中心会教他们艺术、手工艺、计算机,英语,还会教他们受用终身的技能,方便他们走入社会。

  贝天牧再次期盼一份社会捐助,给至少100名超过14周岁的中国孤残孩子一份康复和学艺立身的机会。

  “我暂时没钱继续修它了”,贝天牧皱着眉头说,虽然这栋楼的工期已拖了4年。

  基金会采取爱心人士认捐教室的形式,每个教室认捐金额在6万元,认捐者的名字将被永久性刻在教室门外,以表对捐赠人的敬意。贝天牧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鼓励和吸引更多捐赠者前来填补资金缺口。

  牧羊地的资金困境

  事实上,牧羊地儿童村还有超过10个有各种疾病的孩子要做手术,这也是笔很大的资金缺口。

  此外,儿童村86个孩子每月的日常开销超过30万元,儿童村通过寻找助养人的方式,给每个孩子找15个左右的助养人,由助养人出资负责孩子的饮食起居以及阿姨们的工资,每个助养人每月只需出200元左右就可助养一个孩子。但助养人群体充满变数,时而有人加入,时而有人退出,牧羊地儿童村官网上公布的数据显示,依然有36个孩子的定向捐款人尚未达到15个,因而贝天牧最担心的依然是孩子生活的资金缺口。

  “其实我们很缺钱,给孩子做手术都是孩子送来后,才开始筹集治疗所需的钱”,贝天牧说。

  “比如现在有个小女孩,只有几个月大。她有非常复杂的心脏问题,大脑也因此受到损害。每天要用一罐氧气,大约要65美元,我们希望以后能为她做手术,尽管手术昂贵而复杂,大约得花3万到3.5万美元”,贝天牧正准备本月下旬前往美国筹集这笔手术费。

  “这得花上几个月甚至一年”,善款大部分来自美国。

  儿童村一个孩子患重度心脏病,去年5月手术完出院,欠手术费19万,直到今年5月才还完。

  “牧羊地儿童村是一些大病遗弃儿最后的希望。”黎燕说,因为这里有相对好的护理条件,可以找到较好的医疗条件,即使无法挽救的生命在这里也可以很好地延续。

  10多年来,贝天牧每年至少有6周会花在回美国筹钱,但儿童村的资金依然捉襟见肘。

  不过,儿童村不拒绝任何患病孤儿。“只要有床位,我们不会拒绝任何送进来的孩子”,有孩子被收养走后,空余的床位很快又会被新来的儿童占据,黎燕表示,每年都会有40名左右的孩子被收养。

  “也许他们会把我们忘记,但没关系,只要我们能在他们人生道路上,帮他们走过一程。”贝天牧并不介意送走的“儿女们”是否还记得“牧羊地”。不过,经常会有来自美国收养家庭的照片寄到儿童村,那上面是孩子和养父母的一张张笑脸。

  目前,跟牧羊地儿童村合作的全国各地福利院有35所,这些福利院将孩子送到儿童村,基本不用给儿童村任何费用。

  数据显示,从1996年到现在,儿童村已为3000多个伤残孩子做了手术治疗,并为900多个孩子找到永久的收养家庭,贝天牧颇感自豪。

  A30-A31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何光 天津武清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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