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数列里的麻烦事

　　【多元绘本】

　　□书评人 段晓静

　　2004年，埃米莉·格雷维特32岁，出版了她的第一本图画书《大野狼》——书如其名，野性十足，兔子可能被狼吃掉的开放性结局令人惊讶，却又强烈激起读者心中的高度认同。一年之后，《大野狼》获得凯特·格林纳威大奖，这位异军突起的新锐作家算是被正式接受和肯定。由此开始，《奇怪的蛋》、《獴哥的信》，埃米莉放开手在书中尝试各种各样的形式探索，并一步步形成了自己另类图画书作家的标签。

　　所谓另类，其实是相对传统而言。在埃米莉那里，兔子与狼完全平等，孩子与成人也完全平等。虽然一开始让传统的读者有点不习惯，却为百年来越来越成熟的图画书创作模式带来了新的方向和新的活力。今年，埃米莉已经40岁了，刚出场时的锐气和棱角已经稍稍磨平，却更添了一种成熟的气度。这时候打开她这本《兔子的12个大麻烦》（这其实是2009年她37岁时的作品），我们发现她一贯的开放性结局和满地线头的多元故事建构方式依然独具魅力，而在故事之中融入生命与社会思考的技艺，则已经炉火纯青。

　　所谓兔子的麻烦，其实是道数学题，13世纪由宫廷数学家裴波那契提出的一个数列：1，1，2，3，5，8，13，21，34，55，89……这个数列从第三项开始，每一项都等于前两项之和。要求解这个数列的通项，需要用上复杂的高等数学知识，但孩子们要理解这个数列却再简单不过，把离得最近的两个数字加起来，就是下一个数字了。

　　不过，这可不是一本关于数学的书，这是一本关于兔子的书！很多很多兔子，很多很多麻烦。

　　当然，兔子的问题，其实不是数字的问题，而是生命的问题。书里那片巨大的裴波那契试验田，只不过是一个巨大的樊笼。但在1月，对于一只孤独的小兔子来说，这算不上什么麻烦，他的麻烦，是孤单，是缺少伴侣。就像到了2月，有了两只小兔子之后，他们俩的麻烦是寒冷一样。

　　孤单么，那就写个征友启示；寒冷么，那就织个毛衣拥抱在一起取暖；宝宝来了，那就努力打造一个温暖的小家；雨季来了，那就去学会游泳，学会盖房子……一个月一个月过去，兔子变得越来越多，麻烦也层出不穷。好在埃米莉和她的兔子们见招拆招，也没闹出什么大问题（看看埃米莉化解问题的各种招数，实在是一种享受，从小小的明信片到家庭记事本再到裴波那契日报，埃米莉调动了多少社会资源呀）。不过随着兔子变得更多，裴波那契试验田却开始显得有点小了，这个禁止兔子们离开的地方，第一次让兔子们感到了饥饿——个体的生命问题转变成了群体的社会问题。

　　埃米莉显然是个有强烈社会责任意识的作家，所以她在书里让孩子们小小年纪就意识到社会可能出问题的地方会在哪里。饥馑，拥挤，两个当代世界的关键词，化身在兔子的世界里被和平地消解，却给敏感的孩子们留下了诸多的思考空间。事实上，整本书被埃米莉设计成了一册挂历，如果真的挂在墙上，我们的读者将会有一整年的时间，去思考兔子们的问题。

　　每个月一幅大跨页，粗粗看上去，整本书是匀称的。一旦开始阅读，孩子们很快就能发现，每个月的节奏，其实不一样，而且时间的长短，与问题的解决，完全交织在了一起。比如等待胡萝卜成熟的漫长无聊日子，有一整份的报纸可以打发时光，而慵懒的减肥时光，却可以一略而过。

　　好了，一年终于到了头，兔子的麻烦，也终于走向了终极。12月，兔子数量超级爆炸的裴波那契试验田，所有问题累加在一起的麻烦，无法解决的麻烦，只有一条道路可走的麻烦。

　　离开这片试验田，是一场革命，兔子们打破了限制；离开这片试验田，是一次冒险，兔子们踏上了旅途；离开这片试验田，是真正的精神突破，兔子们超越了规则。

　　当所有的问题叠加在一起的时候，换一个方向，所有的问题也就不再成为问题。读到书的最后，我们发现，从1月开始，所有的那些问题其实都有另一个解决方式：离开试验田，寻找新生活。兔子们没有主动这么做，但最终，他们还是找到了这条路。

　　空荡荡的农场，逃离的兔子。关于兔子们的新生活，埃米莉给我们留下了无数的可能性，就像这本书本身也被她装订成一本挂历，加上了另一种可能性一样（事实上，每个月的每个问题当中，又穿插着其他的线索，让阅读的枝蔓无限延伸，也让阅读的可能性无限延伸）——于是，自然而然地，埃米莉也在孩子们的心里，种下了无数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