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06:思想者
 
前一天  后一天

数字版首页 > 第C06:思想者

开设新青年书店,主持文化沙龙,接受本报采访谈绍兴古城的公民实践

蔡朝阳:现代公民,生活就在此处

2012年07月16日 星期一 新京报
分享:
蔡朝阳 绍兴人。生于1973年,教书育子,卖文卖书。著有《阅读抵抗荒诞》(2009)《救救孩子:小学教材批判》(2010)《寻找有意义的教育》(2012)
从新青年书店到五月概念书吧,蔡朝阳逐渐由隐秘的人文书店,走向了公共对话空间。

  六年前,蔡朝阳对着绍兴鲁迅故居前的鲁迅壁画肖像,几乎心怀幽怨。他问画像里的人物,你是不是虚构出来的,怎么会不在我们市民的精神生活里留下一点痕迹?在乖谬贫瘠的年代,我们有更高超越的可能吗?这以后,他以自己的方式开始寻找时代的突破,在绍兴这座文化古城里,实践着自己的理想,也同时给有梦想的年轻人提供思考的空间。

  书店老板

  继续蔡元培的公民启蒙

  绍兴的解放路上,秋瑾纪念碑以北七百米,是蔡元培故居,以南八百米,为鲁迅故居。这一点五千米的街道,为绍兴最繁华之处。

  鲁迅故居前面,有一块硕大的壁画,为鲁迅手夹卷烟沉思的侧面像。傍晚时分,附近居民聚集到这画像前的空地上,在“今天是个好日子”的音乐声中,跳舞健身。

  蔡元培故居前,有一个孓民广场,蔡元培先生身着长袍而坐的铜像,居于中间。

  三年前的清明,蔡朝阳和几位朋友来到广场,“私祭”蔡元培先生。祭文由蔡朝阳执笔,文中敬颂蔡先生追求自由民主之精神,认为蔡先生信守自由价值,打破人们身上的枷锁,推进思想自由及公民实体自由,功炳千秋。身为后人则须继前贤之志,建构自己的生活。他们朗诵祭文,引来路人围观。广场上的保安很惊讶,原来自己日日守着一位伟人。那一年,正值五四新文化运动九十周年。

  两年前的秋天,离鲁迅故居八百米、秋瑾故居二十米的地方,出现了一家不到20平米的书店,名为“新青年”,店主是蔡朝阳和他的朋友F520。书店特制书签上印着:“读书自我启蒙,构建公民理性。”

  沙龙主持

  传播思想捍卫生活

  去年,蔡朝阳与朋友在咸亨影院的顶楼,开了五月概念书吧,并在此主持文化讲座,邀请公共文化人物走进这座小城市的文化生活。歌者周云蓬被绍兴吸引,从北京天通苑,移居绍兴小河边。

  从此,绍兴的年轻人,拥有了另一种生活,经过延安路、胜利路、人民路,经过越王勾践的宫殿、陆游唐婉的沈园,经过星巴克和大娘水饺,去“新青年”买书,到“五月”里听讲座。

  2012年夏天,很多年轻人看过周云蓬的《绿皮火车》后,从远方赶到绍兴找“新青年书店”,发现“新青年”的旁边是秋瑾故居,往北几百米是鲁迅故居,再往北是蔡元培故居,绍兴的文化深蕴令年轻的人们感动。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新青年”的蔡老板很年轻的时候,曾独自晃荡在寒夜的街上,被这座城市文化的闭塞与精神贫瘠伤害,颓废地想到海子卧轨自杀的故事。所幸避过自杀的念想,博览群书,像一个贪婪的猎人,为了精神的自由,迫不及待地四处狩猎。他们也不知道,绍兴曾是书店的荒邑。

  蔡朝阳的博客名为“在黑暗时代,读书写字”。“黑暗时代”这个概念来自阿伦特,所谓黑暗时代,即世界似乎操纵在别人手中,变得不确定,人们不再过问社会公共事务,只有限地关心自己的利益。但人也有权积极生活,立定在自己生活的中心,在自己将生老病死的土地上,在承载自己笑声歌哭的城市里,寻找光明。蔡朝阳仍在努力,他的周围,他的远方,这样的人在增加。

  没有人帮你捍卫自己的生活,没有人许诺你更好的生活,你必须倚靠自己的力量,改变你所能改变的。这就是蔡朝阳所理解的公民精神,不政治,也不虚渺。

  ■ 对话

  不再奢望生活在别处

  从小城开始公民实践

  新京报:你说你有一个底线,“在人近中年的时候,不能成为我自己当年反对的那种人”。“那种人”,具体指怎样的人?

  蔡朝阳:简而言之,是庸俗的中年人吧,尤其那些利用社会资源沽名钓誉的人。挺着大肚腩,自以为有过来人的世故,以语重心长的姿态告诫我:我以前也像你一样,小蔡,没有用的,靠你一个人改变不了世界。他都没有挣扎过,就迅速与精明、市侩、唯利是图媾和了,再见理想,底线迅速撤退,撤退到几乎没有。凯鲁亚克说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周云蓬补充道:永远不听话。)

  新京报:你有过最艰难的日子吗?

  蔡朝阳:我最艰难的日子,大概离自杀不远。30岁不到,颓废而无力自救。这其实仅是年轻的理想主义的溃败。自怨自艾的时代,没有能力突破一己小小悲欢,以为自我便是宇宙全部。尤其在一个边远小城市,你甚至不能说喜欢诗歌,那你就是有病。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宁可住地下室也要去北漂的缘故吧。

  靠什么,靠朋友、靠阅读、靠网络,还有内心的骄傲。过去的日子,每一日都饱满有质地,艰难、颓废、磨灭,每一天都构成我们的生命底色——这可以说成是养分吗?

  新京报:“现代公民”这个词,是什么时候成为你思考对象的?

  蔡朝阳:大概是读到《李慎之文集》的时候吧。要感谢陈初越,他当时在广州办过一本《市民》杂志,每期寄来给我,从这本杂志我得到了很多教益。《市民》杂志的英文名是Citizen,即公民。

  创刊号的发刊词非常好,里面说:“我们所定义的‘社区’,包含了居住的社区,数字的社区,精神的社区。要之,新社区的生成,是无数个体,本着新的居住方式,新的通讯技术,新的精神信仰,动态地建构着的。它没有既定蓝本,却注定将跨越旧的力量边界,创造新的共同体,新的认同感。”

  这些论述跟我当时考虑的东西非常契合,我就想在自己的小城开始这样的尝试。我理解的公民社会有几个核心词:多元、参与、负责任、自组织。基于民间社会,但不再是一袋马铃薯,用一定的方式积极参与,对本土文化有建设性的意见。比如,绍兴E网的网友最近发起一个开车不打远光灯,雨天不溅湿行人的倡议。很小的一件事,每个人都可以参与,力所能及的。这虽然是道德的低限,但确实比倡导“文明城市建设”有用多了。

  以自己的方式参与社会变革

  新京报:十年前你充满感伤地批评绍兴这座城市的闭塞单调,而从2010年开始,你和你的朋友们一起在绍兴办书店、书吧,邀请公共文化人物做讲座。这些经历对你当下生活的意义是什么?

  蔡朝阳:这便是生活在此处。2007年12月31日,我写了一个新年致辞:《重申一个公民社会的理想》,从而不再奢望生活在别处,将彼岸世界看作意义的终结。既然我们会在这里生老病死,又觉得这个城市可以更宜居,那么就做一些我们喜欢的事情吧。

  新青年书店何以叫新青年书店?是要在老城市,发现新青年,读书自我启蒙,因阅读而得自由。公共人物来做讲座,就是将这个小城市,与这个社会的伟大进程联系起来,使我们不自外于时代。

  还有一个想法则是,既然我们每个人都不是孤立的岛屿,与时代息息相关,那么,每个人都要以自己的方式参与到社会变革的进程中。比我们更年轻的一代,有权生活在这里,并且有权生活在比我们这个时代更开放更自由的时代。而这种开放也不是凭空自动实现的,需要我们当下从自身开始努力。罗大佑歌词说:我们所改变的世界,是你们的未来。便是这个意思。

  本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朱桂英

更多详细新闻请浏览新京报网 www.bjnews.com.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