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16:走读中国·大运河之扬州(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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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邮 千年邮驿循河过,标本老街隔渔村

2012年07月25日 星期三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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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邮南门外码头,洗衣服的居民、河道中的船队以及对岸的镇国寺塔。
高邮南门大街上的老建筑保存完好。
高邮南门大街上的老街坊、老房子和老店铺。
运河边东风渔村里的一场扬剧演出。
在高邮运河边修补渔网的渔民。作为一处有着两千多年历史的古老驿站和古城,高邮老街犹存,但已冷清许多。不过,运河上依旧忙碌,除常见的渔船以外,有时也能见到长长的货船船队经过。
运河岸边摆渡的渡口。

  高邮,一座运河边的古城,秦时在此筑高台、置邮亭,设立驿站。汉武帝时正式设立高邮县。高邮是全国两千多个县市中唯一以“邮”命名的城市,其盂城驿是中国邮政的始祖。现存的盂城驿建筑群建于明代,为明代南北大动脉京杭大运河上的一处重要驿站。千年历史的大运河,在这条河流的繁忙中露出端倪,运河西堤外就是高邮湖、邵伯湖,在这里,河道湖泊都不是孤立存在的,它们彼此唇齿相依。

  百年老街遥想当年繁华

  从扬州到高邮去,从江都城区往北沿着淮江公路走,73公里的路程中,很长一段都是在京杭大运河的河堤上面走。雨季将要到来,天地之间积蓄着一股子劲,一侧就是没有阻隔的大运河,杨树沙沙,清风浩荡。

  “皇帝爷也在我们高邮上岸过。”高邮北门大街肉联厂卫生所门前立着一块牌子,指向御马头。“御马头以前有渡船,可以去西湖。”高邮市文管办主任李国耀解释,因为在运河与高邮湖之间,有一道长长的堤坝,高邮湖湖面比东面的下河地面还要高,所以高邮人习惯称之为“西湖”。

  “高邮湖边都是芦苇,水好草肥,所以高邮的咸鸭蛋才有名啊。芦苇也有用处,芦草可以编芦帘盖房子,芦草还能用来垫在鸭蛋下面。”高邮北门大街上,肉联厂卫生所的石阿姨说,对于“曾经非常景气”的肉联厂来说,最生动的场面莫过于“一大早,赶着一大群鸭子往厂里送,吵得周围的街坊都睡不着了”。因为靠着运河边,“当年肉联厂有六七艘冷冻船,肉都是送到上海去,还有出口日本的”。

  而今,只能在北门大街上想象一大群鸭子的嘎嘎声和蹒跚的可爱。高邮有句老话:“西门的水,东门的鬼,南门的神,北门的人。”李国耀也不能解释清楚这句话的具体含义。现在高邮只留下清晰的南门大街和北门大街,“北门的人”可能是形容当年人来人往的景象,但它现在是一条冷清的长街,这条近一公里长的路上,行人不多,偶尔有电动车突突驶过。

  作为与运河伴生的一条老街,这里上百年的房子和店铺都有,像标本一样记录下当年的繁华。石牌坊附近,还有做杆秤的老店。杆秤是民间的一个日用衡器,区别其他的手工生产,做秤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准确精密。店家周师傅说,做秤人的手艺,一般都是从上辈人那里通过口传心授学来的;另外,还都严格遵守着做秤这个职业的操守——公平。如今,在高邮制秤的店铺只剩下寥寥几家,生意不是很好,依旧坚守在石牌坊往北的北门大街上。

  横渡大运河去往东风渔村

  运河边的街市冷清了,但是运河还很忙碌。北门大街外不远处就是运河,河边停靠了不少货船,也有一些渔船,在运河边稍微停顿休整,男人去岸上买点儿肉和水果,女人洗衣做饭,也配合着赶紧修补渔网。从扬州到高邮去的淮江公路边,运河一直都和公路相伴而行,运河里从不冷清,偶尔还能见到拖曳着十多艘货船的船队经过。

  路过一个叫“露筋”的镇子,这个有着古怪名字的地方也是运河两岸摆渡的渡口,停着一辆车,车上的设备上写着“张寿清扬剧团”,仔细一听,运河对岸已经有咿咿呀呀的声音传来。露筋渡口,一小时一班轮渡,横穿过运河到达对岸的东风渔村。这一班轮渡刚刚离岸,刚好有运河上撒网捕鱼虾的船家经过,傍晚时分正要去看他一天的收成。问他能不能带我们过河?他也爽快,要价八块,价钱算公道。这是一艘真正的渔船,没有动力机械,每当运河上有大的货船经过,船家就会轻巧地躲开涌来的一阵浪,木浆在运河上划出有节奏的纹路。

  为什么要来东风渔村?大运河联合申报世界文化遗产办公室综合处处长刘尚杰是高邮人,这个问题他被很多人问起过。扬州还有什么地方能够看到大运河的原汁原味?刘尚杰向美国国家地理摄影师麦克山下推荐的就是东风渔村。如果要寻找心目中的渔村,从一个文化人的眼光看,刘尚杰觉得东风渔村还能捕捉到一点“原汁原味”。

  几分钟之后,我们就横穿了京杭大运河。岸边依然是水华泛滥,油绿色的漆编织成一条薄毯。渔船停在离岸不近的地方,船上堆积着许多白色泡沫浮漂,这似乎能够表明渔船的身份。东风渔村是个季节性的渔村,那些白色泡沫浮漂,如果只是在运河或者湖泊里打渔是用不上的。

  东风渔村唯一一家小卖部,店主周大爷锁好小卖部的门,赶紧夹住一个白色泡沫浮漂走了:前面正演戏呢,好戏早就开场了,泡沫浮漂刚好可以当座位。村里有老人做寿,小辈请来了张寿清扬剧团,堤坝的中间已经搭建出一个临时舞台,两侧有小屏幕在放唱词,演的是《五女拜寿》。台下的堤坝上坐满了观众,有人背靠着树有人搬来了条凳,听不懂戏的孩子非要拉着大人走……对于东风渔村的渔民来说,这真是一桩集体的喜事。

  运河边的扬剧演出

  戏里那坏心的岳母瞧不起落魄的义女和女婿,唱道:“穷鬼说话太傲慢,一股怒火上心来。你们要走赶快走,何必再等老爷回。永世不见忤逆女,从此一刀两分开……”台下发出一阵啧啧指点的声音。后来女婿富贵,岳父母落拓后,岳母又要去认亲,台下一阵轻笑间隔着稀落的掌声。最后是传统中国的完美结局:“风风雨雨三长载,严冬过后绽春蕾。忠良昭雪奸佞倒,又喜华堂牡丹开……”最后一场,所有的演员都上台演出大团圆。嘭腾一声,临时舞台塌了——虚惊一场,没有人受伤。

  无论演出过程中还是最后的意外,后台都忙乱一片,忙着换戏服忙着叠戏服忙着补妆忙着赶紧闭目养神一会儿。张寿清扬剧团是个30人左右的团队,由张寿清、李治娟夫妻创办,其中一些演员以前都是扬州剧团的同事。剧团在扬州一带小有名气,张寿清被称为扬剧小生“金嗓子”,在《五女拜寿》里演的是男主角三女婿。

  可能是因为最后坍台的尴尬,张寿清说:“我们一般都是在上海、扬州一带演出,大多都是城市里演出,城里的人会品戏,舞台搭得很大,很少来下面,这次也算是我们支持农村文化建设。”问起演出一场要多少钱,张寿清说:“一般一场都是八千到一万,在这里演出是六千一场。”

  扬剧,这种发扬于扬州的剧种,以古老的“花鼓戏”和“香火戏”为基础,又吸收了扬州清曲、民歌小调发展起来,也被称为“淮扬戏”,因为大俗大雅,喜闻乐见,很多唱词都听得清晰明朗。在扬州市文物专家顾风看来,扬剧和运河不无关系,“清凌凌的,很活泼,有着水的韵味”。扬剧在安徽、上海一带也很受欢迎,和黄梅戏、越剧都有天然的关系。这可能是南来北往才会带来的一个地方剧种。

  演出结束,但是人们还是久久没有散场,特别是妇女们,都围着女演员,看她们怎么卸妆,也就是仔细地看着,很安静不做任何评价。对于这些在运河上飘荡劳作的女演员,她们觉得,“不知道她们的脸怎么那么白”。有的小生已经在舞台旁边开始演习下一场的唱词动作。“我们现在特别忙,晚上还要赶到瓜洲去呢。”

  ■ 运河人家

  随刀鱼迁徙的季节性渔村

  东风渔村是个季节性的渔村,渔船上堆满的白色泡沫浮漂可以作为证据。“正月初八,村民在自家渔船上放鞭炮,村子里的上百条船,就会一起开到长江入海口去,一般都是村里的年轻人去,一对夫妻再加上请的一两个帮工。把船停到崇明岛一带,每天都去入海口附近捕鱼,这个传统已经坚持很多年了。到了五月份,又把船开回来。”东风渔村唯一一家小卖铺的店主周大爷说。每年春暖花开的季节,刀鱼从大海洄游到长江里产卵,首先通过的水域就是崇明岛附近,这里也因此成了渔民最为集中的一个场所。“不光是我们东风渔村的,很多江苏的渔村都会把船开过去。”

  迁徙,这是刀鱼和东风渔村的水上生活类似的地方。春暖花开的季节里,刀鱼们为了恋爱、产卵繁衍后代,奋力游进长江,等着它们的却是重重大网,绝大多数刀鱼将死在沿江每座城市渔民的渔网里,只有极少数幸运儿能够顺利抵达目的地。如果刀鱼们侥幸通过了长江入海口的千重网,继续洄游历程,从太仓到常熟到南通崇川区到张家港再到靖江、江阴,甚至远至扬州,长江里的渔网密密麻麻。五月份,东风渔村的船返回,停靠在大运河边,西侧的邵伯湖和高邮湖可以提供余年的给养,邵伯湖和高邮湖里虽然没有刀鱼,但是其他各种淡水鱼类非常丰富,临近的水域又可以养虾养蟹,“勤快的人隔几天就要补网一次”。

  运河联合申报世界文化遗产办公室综合处处长刘尚杰说,东风渔村的有一部分渔民是从山东济宁过来的。询问当地渔民,很多人都笑着说,他们早就入了我们这里的户口,分不清了。说起来都是老底子的事情,运河上的人家,一旦迁徙到某处,也会扎下根去。

  ■ 运河遗存

  南门大街上湿漉漉的生活

  扬州地区还有什么地方能够看到大运河的原汁原味?运河联合申报世界文化遗产办公室综合处处长刘尚杰向美国国家地理摄影师麦克山下推荐的地方,除了东风渔村,还有高邮南门大街、北门大街。刘尚杰觉得,站在高处的南门大街天街上,看日出和日落都不错。

  南门大街和著名的盂城驿联系在一起。驿站开设于明洪武八年,是全国保存较好的古驿站遗存之一,修复后成了目前全国唯一的“邮驿博物馆”。这条两百多米长的老街建筑保存完好,经常会迎来团队游客的参观。街上住的都是老街坊,有做寿衣的有卖寿桃的也有卖古玩的,反而是游客来的时候颇为整洁拘谨。傍晚时分,聚拢了一群光着膀子打牌的爷们。南门码头对面是修复一新的镇国寺,处于京杭运河中间地带,东临高邮市区,西近高邮湖,这里经常有各种放生活动,附近的老人说:“就是从运河里打鱼,卖给那些有钱的老板,然后又放回进运河里。”

  据说麦克山下拍摄的南门大街,选取的场景是:南门大街天街上老人压腿,刚好从腿的方向晕染开来的视野就是:南门大街外的早市,有灰调的房子、街面、新鲜的鱼虾和湿漉漉的生活。门脸上斜挂的艾草已经枯萎,但是有的横批还很鲜红。有意思的是,大多数横批上写的都是“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后来才知道这是高邮一带的风俗。高邮人汪曾祺在《大淖记事》中揶揄过一番:“没出门子的姑娘还文雅一点,一做了媳妇就简直是‘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要多野有多野。”

  本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曹燕

  本版摄影/新京报记者 李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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