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要这样弹

　　■ 格格不入

　　上古琴课有好几年了，一直都是拖拖拉拉的状态。这种拖拉是因为我一直没法真正欣赏自己的琴声——每次一摸琴就沮丧：怎么我就弹得那么难听啊。

　　□桑格格（作家）

　　去巫娜老师家上课，战战兢兢。把手放在琴上弹出《阳关三叠》的第一个小节，巫娜就严肃地说：格格，你不要弹了。那天老师把头发挽了一个髻，显得面部棱角特别分明。

　　她坐在我对面，略沉吟，说：你知道琴是要和你的心发生关系的，你的心要和你的指连在一起才行。我惭愧点头，身体都不敢动了。她再一沉吟，左手轻轻一抬，稳稳地弹了一个三弦散音，也就是《阳关三叠》的第一个音符，她侧耳听这个音符的余韵，均匀地呼吸，慢慢入定，像是打开一扇沉思、回忆的门，打开之后，等待回应。很定，很静。似乎收到了回应，才确定地挑四弦、五弦、抹六弦勾六弦——对应的词是：“清——和节当春”。听了无数次的旋律，但是这一次我的心被猛然撞击。

　　老师说：你再来。我吸了一口气再试。老师说：这次好多了。

　　弹到第三叠高潮处：“千巡有尽，寸衷难泯，无穷的伤感”，老师又叫停：格格，这里越快的地方越要弱，越慢的地方越要强，前面所有的欲说还休在这里是一个冲破般的爆发。她演示，手在弦上像是泪水滂沱般地拨弹走弦，左手走弦至七徽六分，突然定吟，吟至都快没有声音慢慢复至九徽，然后名指十徽掏起，紧接一个哽咽般的散音六弦和四弦名指十徽。这个时候，我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老师表情依然平静，平静中暗有涌动。

　　然后接着是前面两叠中有的旋律：挑六弦、五弦、四弦，名指十徽勾三弦。巫娜慢慢停下来，说：你看。就算心里挣扎最后还是要回到现实来的，所以，这个重现的旋律特别的散，像是没有魂一样的散。要慢，就像一个人在收拾自己破碎的心。自己收拾，慢慢复原。最后的泛音：噫，从今一别，两地相思入梦频，闻雁来宾……我的眼泪其实已经流下来了。一曲罢了，巫娜将双手轻轻放在膝上。她对我温和一笑，说：格格，你看，琴是要这样弹的。你再来试试。

　　从这次之后，我似乎打通了和古琴交流的一个心结。其实远不止古琴的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