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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蔡首江

老人耳背未听见撤离通知被水冲走,发小划充气床垫在水库中寻找至今

2012年07月27日 星期五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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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中午,浓雾渐散,在房山孤山口村的天开水库里,陈宝存划着一个充气床垫在寻找好友蔡首江。新京报记者 崔木杨 摄

  山洪爆发时,61岁的蔡首江是留在村里唯一的人。在7月21日的暴雨中,村民们接通知撤离,但却忘记了蔡首江的耳背——他听不到撤离的通知。

  蔡首江失踪的直接原因是他的耳背,但在他的亲人和朋友的诉说中,蔡首江的失踪还源于他的认死理,源于他的善良,源于他的贫困。

  但大家没有忘记蔡首江,暴雨过后,他的朋友划着充气床垫在水库中寻找他,村民们在岸边寻找他。

  “老蔡是个好人。”村民们说。他们要给老蔡办一个体面的葬礼。

  昨天上午9点,燕山脚下的孤山口村笼罩在雾中。由于暴雨,村子不远处的天开水库水位暴涨。

  水库已见不到真正的“水面”,水的表面被漂浮着的树枝、垃圾、动物尸体覆盖。淡淡的腥味飘浮在空气中。

  随着雾气渐淡,一条特殊的“船”出现在水中。

  这是一张蓝色充气床垫,60岁的村民陈宝存跨坐其上,他的体重把船压得两头翘起。一块钉在木竿上的胶合板是临时的桨。

  陈宝存在寻找他的发小,61岁的蔡首江。在21日的暴雨中,蔡被大水吞没。

  岸边,被洪水掀翻的柏油路犬牙交错,挽着裤腿的村民们也在寻找。尽管蔡首江几乎没有生还的希望,但5天来,村民一直未放弃搜索。

  孝子蔡首江

  为了养活九十多岁的父亲,蔡首江什么脏活累活都干

  61岁的蔡首江是位孤寡老人,有些耳背。61年来他从没有离开过位于燕山脚下的孤山口村。在村民记忆中,蔡是一个只知道干活逢人就笑的老实人。

  蔡首江脾气很好,有人说他,他也不生气,这也和他耳背有关,他不太能听清别人的话。

  在蔡首江邻居的印象中,他是个“瘦高个子,靠打零工赚钱,谁家的茅坑满了,他一块、两块就给掏一次”。

  “没办法,家里穷,九十多岁的老爹还靠他养活。”回忆起兄弟,蔡首江的嫂子郑志杰抹起了眼泪。

  蔡家共有两兄弟,生活都不富裕。蔡首江是老二,由于没成家便承担了大部分赡养老人的义务。“二兄弟心好,平时总唠叨哥哥儿女多,自己能多担待就多担待。” 郑志杰说。

  村民们提起蔡首江无不唏嘘:“掏厕所,推小车,光棍一辈子就为养爹,再过两个月就能领养老金了。”

  陈宝存说他和蔡首江“是卷屁帘子的朋友”,“就是把天翻开也要找到他。”他说,“老蔡是好人,遇上了天灾不能连个尸首都找不到。”

  村里人也都说,要给蔡首江办个体面的葬礼。

  “一根筋”

  蔡首江为人善良,却“时运不济”,因为认死理,导致房子被拆

  蔡首江没有媳妇。几十年前,村上的女子嫌弃蔡首江穷不愿嫁给他。有村民出主意,让他装富,从外地骗个媳妇过来,“生米煮成熟饭”,媳妇过了门生了娃就不会跑了。但蔡首江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郑志杰说,蔡首江想娶媳妇,但却不肯骗姑娘,他认死理。为了不让女人吃苦,他玩命攒钱。蔡首江没文化,又没技术,只会干苦力。他年轻时给工地做小工一月能拉几百车土,到了50多岁,身子骨不那么硬朗了,还能运上百十车土。

  “能干活,能省钱。” 郑志杰如此评价他。蔡首江没有什么爱好,对他来讲最奢侈的事就是每隔一两个月,跑到街上割上窄窄一条肥肉,回家炖了吃。

  四五年前经介绍,蔡首江终于娶上了媳妇。但好景没持续多久,嫁过来的女人在家里住了几天,就卷着几千块的财礼消失了。

  有人劝蔡首江报警,但他依旧不言语,只是把旱烟袋砸吧得山响,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都不易。”

  蔡首江脾气好,几十年来,村民就见过他发过一次火。

  那是因为一年前村上推倒了蔡首江给父亲修建的新房。村干部说,由于蔡首江的房屋盖在农用土地上。在房屋修建前,村里就曾下过禁止建房的通知。

  村干部觉得蔡首江“一根筋”,认定的理就不肯改,非要违规建房。

  但蔡家人说蔡首江不识字,贴了告示,发了通知也不认识。

  一位村民记得,推房那天,枯瘦的蔡首江被十几个年轻人拉出了新房,铲车冲向房子,一阵尘土过后房子就没了。蔡首江像被放了气的皮球一样瘫了下来。

  新房被拆后,蔡首江红着脸和村干部吵了几天,然后就赌气搬到村委会去住,直到7月21日那天。

  没被通知到的看守人

  因为耳背,蔡首江没有听到撤退的通知,他独自守在暴雨中的村委会,直到山洪爆发

  郑志杰最后一次见到蔡首江是在7月21日中午。当时,雨下得很大。

  蔡首江担心父亲的房子漏雨,就从村委会跑回家来。蔡父的房子是土木结构,没有玻璃,窗上裱着泛黄的草纸。

  在父亲的屋里,蔡首江给了嫂子两千块钱,让哥哥去给患半身不遂的老父亲抓点药。接着他就坐在屋门口,念叨起还欠谁的钱。

  钱是修房时欠下的,大概几万块。房子被推后,有人看蔡首江可怜,就说不用还了。但蔡首江执意要还。

  一年前,蔡首江赌气搬进村委会居住。后来,村上顺便让他看管村委会的房子,一个月给他三百元钱。

  “那天雨下得大,我就劝他不要回村委会了,因为村委会修在山脚下,如果有山洪一定先冲那里。”郑志杰说。

  但蔡首江不干,他说,拿了村里的钱就要给村里干活。

  蔡首江走后,雨越下越大。没多久镇上的干部就满街嚷嚷,让村民往高处转移躲避山洪。等大家都撤得差不多了,才有人想起耳背的蔡首江还在村委会。

  此时山洪已经裹着汽车轮胎大小的石头倾泻而下。洪水发出轰轰的响声,在河道里打着转,村委会的房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看到老蔡站在石头上向我们挥手,但一个浪过来人就没了。”一村民说。

  昨日,郑志杰在家里清理起蔡首江的财产:一个发黄的账本里——记录着欠了谁的钱;六七件泛白、缝着补丁的衣裤;还有一条马尾巴,那是蔡首江平时为瘫痪在床的父亲驱赶蚊虫用的。

  中午,雾气散尽,陈宝存上了岸。一些村民围了过来,帮助他清理身上的泥沙。这一上午的搜索毫无结果。

  不远处,几位头发花白、皮肤黝黑的老人仍然在天开水库四周寻找。

  他们都是蔡首江年少时的好友。

  本版采写  新京报记者 崔木杨 李禹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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