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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庆节追问海德格尔

2012年08月11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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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兰尼〈大转型〉与中国的大转型》
王绍光 著
在本书中,政治学者王绍光以《大转型》文本为基础,深入讲解了波兰尼的主要观点;作者认为,中国的当代发展也面临着一次“大转型”。
《〈明儒学案〉选讲》
朱鸿林 著
《明儒学案》收入两百多位明代儒者的传记与思想论述,本书作者选取三个文本,启发读者“反求诸心”,思考为学、为人之道。
《〈敌基督者〉讲稿》
吴增定 著
本书作者对《敌基督者》文本62节进行逐一讲解,指出这本书的中心意旨是重新厘定西方犹太教和基督教传统,从而进行价值重估。

  【人文通识教育课堂笔记】

  教学文本:海德格尔

  教师:王庆节

  思想背景:上世纪八十年代,甘阳拉人搞“现代西方学术文库”,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被收入其中,王庆节是译者之一。《存在与时间》当初印了五万册,但据周国平说,“几个人买了真读啊,不过是赶时髦罢了。”

  教学方式:公开课,学生大约200人,以“哲学,这是什么”为题,探讨哲学的基本问题,并带入海德格尔对此问题的思考。

  教学效果:海德格尔无论是对于讲课人还是听课者都是一个挑战。据记者观察,课堂上睡觉者、提前离场者不在少数。不过学生思考的热情显然也被调动了起来,课间15分钟,王庆节身边围满了学生,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2012年8月2日,北大理教107,9点钟,王庆节一天6小时的讲课正式开始。

  “海德格尔《哲学,这是什么》”十个大字被投射在王庆节身后的屏幕上,这也是接下来6个小时里的题目,但显然主讲人并不急于进入正题。

  “今天我来得早了一些,在未名湖走了一圈。北大校园和20年前没太大变化,未名湖和20年前也没太大变化。”说这话的时候王庆节脸上带着微笑,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学生时代。

  “播种”:八十年代的精神印记

  王庆节的学生时代至少有一件事是非常值得拿出来炫耀的,那就是参与了“现代西方学术文库”的翻译工作。这件事儿的牵头人是甘阳。甘阳拉了一帮兄弟起初是想要做一本社科院的杂志,然后呢?然后就有了后来人们看到的他们和三联合作的这套文库。当时王庆节和陈嘉映翻译的《存在与时间》被上海译文压着一直出不来,甘阳的班子一拉开,这事儿终于有了眉目。

  甘阳列了一个庞大的翻译计划,并且都落实了人去翻译。第一批推出来的,有周国平翻译的尼采的《悲剧的诞生》,还有韦伯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而《存在与时间》、《存在与虚无》已经是第二批了。当时在知识界有很大号召力的《光明日报》还免费登出了这批书的书目,可以算是轰动一时。《存在与时间》出版时还搞过一个比较正式的发布会,西方哲学史界的老前辈全都出席,贺麟、熊伟、王玖兴、杨一之……

  对于这段辉煌的历史,周国平在《我的心灵自传》里也有过回忆,“那个年头的气氛实在非同寻常,一年之内,我译的《悲剧的诞生——尼采美学文选》印了十五万册,陈宣良译的萨特《存在与虚无》印了十万册,陈嘉映、王庆节译的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印了五万册。尼采还好说,后两种书那么难懂,几个人买了真读啊,不过是赶时髦罢了。当然,赶时髦也没有什么不好,这么大面积地撒下种子,没准儿有几颗会发芽。当时出版的译著,有一些是译者已经开译或完成的,也有一些是编委会策划的。无论如何,甘阳率先组织大规模出版国外现当代哲学人文科学名著,显示了他的眼光和魄力,其功不可没。”

  追问:“哲学,这是什么”

  周国平这段话里提到的“撒下种子”的这种说法,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当时这批年轻人做这件事时的心中所想,但是多年之后,当甘阳成为通识教育的推广人时,这样的播种论确实是他所向往的。如今,王庆节走上这堂哲学课的讲台,又是甘阳促成的。

  在6个小时里,想要把海德格尔讲明白,这真的太难了;想要在6个小时里,把海德格尔听明白,这更难。不管是上午的3个小时,还是下午的3个小时,能装下200人的课堂一直都有人在趴着睡觉;距离下课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候,已经有人背着书包大踏步走出了教室。但上下午的两个课间15分钟,王庆节身边又都围满了学生,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他根本没有时间休息;有个20岁左右的校园小保安,在第一个课间结束时,悄悄在教室里落座。

  “哲学,这是什么”这样的说法来自特别的希腊问法。王庆节说,这里包含了5个主题:1、哲学的本质和意义在于,它是道路,不是在道路上跑,而是要上道,不能简单归于理性或非理性;2、从哲学的起源处倾听;3、回到希腊这个哲学发源地的必要性;4、希腊哲学的形式;5、回答哲学这是什么时,需要的不是答案,而是对话形式。

  “上道”成为了王庆节6个小时里的核心词,而他在一开始就把这个核心词带到大家面前。“上道,不是带上一条道路,不是任何一条道路,也不是一条固定的道路,重要的是上道,而不是在道路上。”

  这段话听起来已经有了几分玄义,好在王庆节找了非常多的例子去解构这些哲学思想。在上道这个问题上,他用了儒家哲学中荀子的性恶论和孟子的性善论作为例子,在他看来,到底人性本善还是本恶的讨论并没有意义,有意义的部分在于,为什么后来中国接受的是孟子的思想,“问题是在最根本的问题上,不是这条路更真,而是为什么上了这条路,而不是那条。”

  延伸到哲学的问题上,哲学与情感的关系是怎么样的?在今天我们说到哲学的时候总认为是理性的,是与情感无关的。而理性或是非理性,王庆节认为并不是衡量哲学的尺度。哲学在最初选中了希腊语,于是开启了理想科学的道路,海德格尔的问题就是,为什么哲学选中了希腊语。

  反思:回到源头,重新思考上路

  讲到这里,王庆节终于带入海德格尔,他说海德格尔提出的问题是,他在对几代人发问,认为我们的精神源头已经衰竭,人们满足于在道上,而不是上道的劲儿。“人们走在四通八达的大道上,以为没问题了,可危险就在这儿,这是我们时代的最大悲剧。我们是不是就能高枕无忧地往下走?海德格尔说,不一定,我们得回到源头,重新思考上路。因为今天的很多问题从这儿而来。”

  海德格尔的这番思考,与他当时所处的时代密不可分,王庆节认为,海德格尔在反思世界大战。当一切变得机制化,细节显得天衣无缝,所有问题都变成程序问题的时候,会怎样?

  比如亲手杀人的时候你会有所触动,但是如果只是按个按钮就可以杀人的话,慢慢你就会麻木,尽管你按下一个按钮一万英里之外的地方可以一下子死一万人,但这都变成了数字,不再让人心动。“现代科技与集中营在形而上学的本质上是一致的,所有都是数字统计,但问题是,危险在什么地方?我们需要更高的谨慎。”“走上是一个问题,怎么正确走是另一个问题,上路并不能保证正确走,你用锤子得心应手的时候你不会发问,要锤子断的时候才会发问。”

  海德格尔的思想,也是在二战前开始影响到中国人的。第一个听他课的中国人是沈有鼎,之后便是熊伟,在1934至1936年间,熊伟在弗莱堡认真聆听海德格尔授课,并师从海德格尔学习哲学,熊伟后来成为中国海德格尔研究的奠基者。

  1933年11月,还是一个青年学生的熊伟到达了弗莱堡,当时他对海德格尔一无所知,甚至连海德格尔的名字也没听说过。他去弗莱堡的理由非常简单:之前他被告知,在弗莱堡的生活远比其他德国城市便宜。但是,到弗莱堡不久,他就发现当海德格尔讲课时,教室里总是人满为患。熊伟出于好奇也去听海德格尔的授课。开始他根本听不懂海德格尔在说什么。课后他问其他德国学生,“海德格尔在讲什么?”“我们也听不懂。”“但是,为什么你们还来听他的课呢?”“就是因为听不懂!”

  1981至1986年熊伟指导和监督他的两名学生把《存在与时间》全书译为中文,其中一人就是王庆节。20年后,王庆节站在北大的讲台上,把近80年前他的老师带回的思想,继续播种。

  本版撰写/新京报记者 姜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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