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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米切尔 幸运的是保持“杂食性”思考(1)

2012年08月18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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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年底,《书评周刊》邀请100位名家为读者推荐新年好书,《寻路中国》的作者彼得·海斯勒推荐了一本《雅各布·德佐特的千秋》,那时候,几乎没有中国读者知道这本书。而半年之后,不但这本书有了中译本,因为《云图》即将拍成电影,作者大卫·米切尔也成了一时的红人。从北京到上海,大卫·米切尔先后与徐则臣、李洱、苏童等中国作家对谈,媒体约访不断,简直有了一点明星的感觉,回想两年前《云图》刚刚推出中文版时的冷清,让人不得不感慨文学在娱乐时代的命运。关于这一点,大卫·米切尔本人也给出了一个事例,电影《云图》的片花两周前出来,在这之前,这本书在美国亚马逊网站上大概排在2400名左右的,片花一出来,就在当天晚上,它一下子就跳到了第六名——无论如何,对作家来说这当然都是一件好事。但相比于人们的热烈讨论,文学本身永远是更重要的,我们在两年前已经谈论过大卫·米切尔的作品了,所以这一次,我们不说八卦,只讨论文学本身。

  大卫·米切尔 英国作家,欧美文学界公认的新一代小说大师。1969年生于英格兰伍斯特郡,作品博采村上春树、奥斯特、卡尔维诺、博尔赫斯诸大师作品之所长,自成一派。代表作《云图》(2004)获英国国家图书奖最佳小说奖,同时入围布克奖、星云奖、克拉克奖决选;新作《雅各布·德佐特的千秋》(2010)获得英联邦作家奖。2007年,被美国《时代》杂志评为“世界100位最具影响力的人物”之一。

  摄影/新京报记者 孙纯霞

  【如果我想的话,我可以成为“新颖”先生,或者“创新”先生,或者“后现代”先生】

  大卫·米切尔常常被归类为“后现代作家”,他小说中的结构游戏有时候会让人望而却步。不过他最喜爱的新著《雅各布·德佐特的千秋》是一部历史小说,而之前那本《绿野黑天鹅》则是传统的半自传体。看上去,玩儿过结构游戏之后,他“回归了”。

  新京报:在与中国作家徐则臣的对谈中,你说过,小说有五元素:情节、人物、主题、形式和结构。你说到,前四种已经很难有创新,而结构则仍有不少创新的空间。这是你喜欢在小说设置复杂结构的原因吗?

  米切尔:嗯,对于情节和人物来说,好像是这样,又好像不是。你很难做很戏剧化的、很激进的创新,或者说作家很难去“创造”些什么。我想我的意思是,你很难去创造什么。当然,世界在改变,作家要对这些改变做出反应,你还可以找到创新点。二十年前,互联网并不存在,你不能去写一本关于互联网的小说。现在,互联网存在了,你当然可以写一本关于此的小说。在某种意义上说,这是创新,而不是创造,它是对变化的一种反应。而对于结构来说,还是有“创造”的空间。

  新京报:似乎对于一个新作者来说,当你开始写小说的时候,你总会有一种冲动要去“创造”些什么,去写别人没写过的那种小说,好像你的第一本小说也是这样。但你的第四本小说《绿野黑天鹅》就比较传统了,它是一个半自传体的故事,读起来倒像是别人的第一本小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种写作轨迹?

  米切尔:对我来说这好像是一种很有逻辑的发展。我的前三本书——其中第二本还没有被翻译成中文——都是很新颖、很“炫”的,也许很“创新”。我觉得我已经向我自己证明了,如果我想的话,我可以成为“新颖”先生,或者“创新”先生,或者“后现代”先生,我可以成为这样的小说家。尤其是通过《云图》,我证明了这一点,或者向我自己证明了这一点。所以这个我做过了,下一步是什么?我不想重复我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写同样的小说。

  我的《雅各布·德佐特的千秋》是一本历史小说,对我来说这也是一个新的领域。因为我一开始就是写那种新颖的、奇怪的小说,一旦我写过了这样的小说,对我来说新颖的、奇怪的反倒是像《绿野黑天鹅》这样比较传统的小说。所以,它成了我的新前沿,是我没有做过的事情,但是在很多方面,它看起来确实像是一本小说处女作。但我希望它比很多人的处女作小说要好,因为在这之前我已经用三本书教会我自己怎么写小说了。

  新京报:那么在你所有的小说中,你最喜欢的是哪一本?

  米切尔:最近的那一本,《雅各布·德佐特的千秋》。如果我的下一本书没有比上一本书好,我就不会把它交给我的编辑,因为那说明我在退步,而不是在进步。我也许是错的,但我必须相信这一点。但是,说真的,真正让我激动的是我的下一本书。我不在乎我已经写过的那些书,我感兴趣的永远是我的下一本书。当然,书一旦出版,我要在采访中谈论它们,但我的心永远在下一本书上面。

  【对我放松一点要求,如果你一开始就不犯错误,你就不能超越错误】

  《幽灵代笔》和《云图》都进行了结构试验,前者可能显得有点用力过猛,不过大卫·米切尔说那是27岁时的他能写出的最好东西了。他骄傲于自己的新书比少作更好,至于其中的经验,很简单,用他最喜欢的词语来形容,保持“杂食性”地思考就好。

  新京报:不少人曾将你与保罗·奥斯特和村上春树做比较,你认同这种比较吗?你的写作是否曾受过他们的影响?

  米切尔:我试着不去想这些。我是否受过他们的影响?嗯……我不觉得。我想影响是,你读了什么,它让你很佩服,然后你想去模仿它。我想保罗·奥斯特和村上春树都是很好的作家,他们写出了非常漂亮的作品,他们的作品位于最好的之列。我想我读到任何东西,那些让我觉得“哦那很聪明,你怎么做到的,让我想想”、“哦那很漂亮”的东西,我就会去思考它,然后或许会去使用它或是改一改再把它放在自己的小说里面,这种情况经常发生。但我想这不是你的问题是吗?我想你的问题是我最喜欢的作家是谁?

  新京报:哦,那也是我的问题之一。

  米切尔:我的神是俄国作家安东·契诃夫。他真是无比伟大。我爱极了他的小说,我会一遍又一遍地去读它们。是的,俄国作家确实是伟大,我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但俄国人真的是很好的作家。还有Bulgakov,我不知道他是否被介绍到了中国;他不是很有名,但他写过一本完美的小说叫做《大师与玛格丽特》。

  新京报:哦,中文叫布尔加科夫。我读过那本小说,不过还有一小部分没有读完。坦白说我并没有完全被折服——我不知道是因为翻译还是什么。

  米切尔:你很诚实。我觉得英文翻译好极了。我现在还经常想着那本小说。在这本书中,有两个完全不同的叙事——上世纪30年代的俄国,和一世纪的巴基斯坦,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但是融合得那么好。书中有很多幻想的成分,但它不是孩子气的,而是美丽的。这是我喜欢它的原因。还有狄更斯,我一直喜欢狄更斯,他写过一些垃圾,但大多数都非常好。几乎所有人都会写一些垃圾,这是正常的。嗯……所有人都会写垃圾,但如果他们幸运的话,这些东西不会被发表——不要在太年轻、太早的时候发表作品。我想如果你在21岁、22岁的时候就发表了作品,在当时你会感觉良好,在后来它会带来问题。

  新京报:之前我提到,作家在写第一本小说时总是会很用力地去写“新颖”的东西,但有时他们会用力过猛。在你的《幽灵代笔》中,你似乎在试验不同的形式,不同的叙事,但是结果似乎不是很平均。就我个人的阅读感受而言,其中有一些非常出色的故事和章节,但也有些章节读起来似乎缺乏深度。

  米切尔:对我放松一点要求。我写那本书的时候才二十六七岁,在你看来不算小了,但对于一个作家的生命来说,其实还是一个婴儿。对于其他艺术家来说,毁掉少作要容易得多。如果你是一个画家,只要拿起一把刀子,它就没有了。但对作家来说,你的作品印出来了,发表了,流传了,它就成了你永远都不能改变的东西。你会成长。如果你一开始就不犯错误,你就不能超越错误,而且你的错误是你的老师。不幸的是,身为作家,它们是非常“公众”的老师,你不能改变它们,所有人都知道它们。但是,我又确实不能为它们感到遗憾。在我27岁的时候,它确实是我可能写出的最好的书了。现在我42岁了,我可以写得更好,感谢上帝!我都不敢读我以前的作品的英文版,我会想,天呐,看看那些东西!那么的自我,那么多比喻!每页纸一个比喻,你为什么要放十个比喻、五个比喻?那么多的“好像”,“就像”……你就直接说那个东西是什么好了,为什么要用比喻?但是,如果我没有那么做过,我就不会知道这一点。我很高兴我的早期作品要比后期作品更不平均,如果是相反,如果我的早期作品是更好的,我就会担心,就会沮丧。幸运的是,对于作家来说,如果你保持思考,保持“杂食性”地思考——这是我最喜欢的词——如果你可以“杂食性”地思考,那么你就会不断地成长和进步。

  (下转C1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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