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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江浦本是水名,也是今天淮安市主城区(清浦区)的历史名称。历史上黄河夺淮,淮河成为黄河的支流。淮河入黄处的口门又称为清口,清口一开始就是两条河道汇合处,但因为黄河泥沙的影响,如果不治理,淮河水出不来,运河水就没法通航。历史上,淮安一直都是治理河道的中心地区,明永乐年间在淮安开清江浦,建设新闸保证漕运。明清之际,因为黄河艰险,北上过闸艰难,南来北往的除运粮漕船之外,大多到清江浦舍舟登陆,经“九省通衢石码头”向北,渡过黄河来到王家营乘马或马车北上。清朝雍正年间,在王家营辟成通京大道,一条通往京城的长路。乾隆年间,清江浦一带也成为淮安城的繁华中心,“襟喉南北处”,南船接北马,“行人日夜驰”。
清江浦那些肆虐的过去
升帆、摇橹、撑杆……在淮安姑娘季瑶的毕业摄影作品里,老人们衰颓的身体在演绎着当年运河上行船的情景,枯瘦的手像是要在时间里打捞点什么。季瑶将自己的作品命名为《运河记忆》。今年春天,她花了几个月时间走访了不少老人,主要是江苏省航运公司的老船工,年长者有解放前就在运河里讨生活的船家。季瑶觉得自己的作品有些遗憾:“本来想拍些外景,但是淮安市区内运河看起来更像沿河景观带。还有,一些老人家,我去了几次,第二次可能就生病或者去医院了。”
“逆水过闸称为上闸,顺水过闸叫做下闸。上闸难,心惊胆战;下闸险,提心吊胆。”停留在89岁的老船工陈锦富脑海里的清江闸,依然湍流咆哮。黄河多沙,易淤易决口,清江大闸修好后,因为闸门狭小,闸门上下水的落差大,漕船通过湍急的水流时有断缆沉舟的危险。为了保漕运,设法分流,又挖掘越河,在越河上建立了越闸,越河的主要作用是分流,既减缓流速,又能增加过船的数量,如万马奔腾,据说在二三里之外都能听到闸门处瀑布般倾泻的轰鸣声。“船只从清江闸或越闸逆水而上,靠船家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的,非得用绞关牵拉不可。但还是要辅助以人力,经常因为用力过大,竹篙都会撑成弓形。”
季瑶觉得老人家的这个说法特别生动,但是她还是无法想象清江浦曾经有那么肆虐的过去:“我小时候的清江浦,就是一条平静的河,老是浑的,大货船早就不走了,还有轮船开往扬州的,中洲岛码头上都是破败的房子。”
人间宗教总能体贴人心
中洲,是位于淮安城区一块介于里运河和越河之间的长三角形半岛,有四十亩的面积,当年通过木桥和陆地相连,现在已经是陆地的一部分。2003年开始,淮安开始拆迁建设中洲岛,现在岛上新建了清江浦楼、运河博物馆等,沿着一条直线排开,但当地人都说,原来的清江浦楼根本就不在这里。清江浦周围也是淮安人文典故的密集区,例如文庙、慈云禅寺等。
清江闸这个凶险的闸口,曾经是绕不过去的关口,因而聚拢了人间的烟火,有时候顺水下闸比上闸更紧张危险。淮安市水利局副总工程师范成泰说:“过闸如同生死过关,无论上闸下闸,之前都要先在船头烧香拜佛,富裕些的船家则用猪头三牲祭祀以求平安。”这也是为什么清江浦成为淮安一个历史地标的原因。
过闸时,船上的妇女小孩多数都要上岸。旧时代在风浪里讨生活,有个迷信的说法,妇女在船上出现是很大忌讳,会触犯水神,即使不上岸,也只能躲在船舱里,不能说闲杂话。人手不够,就请别的船上的人来帮忙。船靠岸后,船民就近前往庙、祠祭拜,一是感谢神灵保佑既往给予的平安,二是祈盼未来更加平安。当年清江浦一带有不少寺庙,最大的就是清江浦六大古寺之首的慈云禅寺,现在这里的香火依然很盛。
农历六月十九,观音菩萨成道日。一大早,慈云禅寺里已是香火氤氲。这一天,寺院里有素面供应,大家都说吃这个面好,会带来好运气,一年只有三次机会才能吃到。长桌条凳摆开,三块钱一碗,吃完了可以再添,还有人打包带走。小车从寺院后面不断推来一锅又一锅面,顿时出现了火热的买面吃面的场景,摩肩接踵,热闹嘈杂。吃面的大多数是妇女,虽然远离了运河上风险的日子,但是人间宗教、世俗生活总是能体贴人心。
造船业沿里运河铺展开来
清江浦最繁忙的时代,这里创办了全国最大的内河漕船厂——清江督造船厂,又称为清江船厂。选择在淮安是因为,“沿运河达长江,可直接出海,沿运河北上可入黄河,达北京及北方各省”。淮安市政协文史委员会主任季祥猛介绍:“造船厂沿着清江浦河北岸排开,其中心位置东去山阳县城、西去清河县城各三十里,大致在现在淮安旧城区的里面。”
这是一条沿着里运河两岸铺展开来的产业链条,“曾经发展到拥有京卫、中都、直隶、卫河四个大厂,共计82个分厂,工匠商人近万,厂房工棚从淮安板闸到韩城,连绵十八公里,每年造漕船五百六十余艘。清江船厂由工部的派出机构工部分司监理”。说起来,这都是明朝的那些事了。
“郑和下西洋的船,大部分来自淮安一带的船厂。”当时称为沙船,又叫做定波船。沙船的篷有二桅二篷至五桅五篷,篷的长和宽不等,篷的面积根据计算的风力,“内河沙船风篷狭长,外海沙船篷面宽而短,大概是因为海风强劲,风压中心必须更加降低。扯篷用的盘车,都用樟木、楠木制成……”范成泰觉得,淮安之所以具有工业城市的气质,和造船业的传统脱不了干系。
即使到了今天,仍然有一些船厂遗留在里运河岸边。淮安市运河集团船舶厂曾经是苏北地区最大的造船厂,规模最大的时候有上千人,不光是给外面造船,自有的船也多,都是大船,往长江里开的船。
当一艘船到了生命的晚期
正有一艘拖船拖曳到岸边修理。一艘船的寿命大概是20年,现在已到了它生命的晚期。王船长跑了20多年船,看着船舶厂从热闹到冷清。和很多国有企业面临的问题类似,“因为体制等原因,现在大部分的船舶制造都转移到了私人船厂”。这艘巨大的拖船,曾经经常行驶在辽阔的长江里,而今被拖曳到运河边修理,蓬蓬的野草杂树簇拥着它,看起来就像是搁浅在岸边的一条大鱼。
造船厂现在的业务主要是修船和切割船体。改制后船厂只留下一百多号人,大多是熟练的技术工人,其中也有女人,但当他们工作时,火花四溅,人藏在油腻的工作服和电焊面具下面,难以区分性别。造船厂背靠着运河,水依然很浑,运河里货船川流不息,运河对面是正在被改造的沿河景观带和高耸的楼盘,运河边的天际线越来越高。而如果没有了运河对面的这些背景,船厂里劳动的场面几乎很难没有时间流逝的印记。
运河里船民把要报废的船拖到船厂来切割。“现在船只的使用都有严格的时间规定,就像是路上的小车一样,到了一定的时间就要申请报废,一般来说一艘船的使用期限是15年。”来自盱眙的船民胡玉兰三年前花30万买了一艘二手船,三年后它的生命周期就到了终点,“必须要报废了,不然就要扣船舶驾驶证,过不了闸。”
胡玉兰决定自己切割船体。她算了一笔账:“按照废钢材的分量卖给淮安钢厂,加上国家给的报废船舶补贴,大概能有27万。”这远比钢厂给的整体报价划算。但是,当她的船拖曳到岸上的那一刻,想到这是自己生活了三年的家,胡玉兰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 分界
淮安因淮河穿城而过而特别
清江浦的岸边立着一块“南船北马”的石碑。淮河以南是水乡,运河水深河宽,行船比较容易;淮河以北的运河则水浅河窄,船闸众多,船行很慢。东南各省人进京,均由里运河行至清江浦清江闸南舍舟登陆,北行数里后,渡黄河(黄河夺淮后形成的河道)至王家营(今淮阴区王营镇)雇大车北上;南下则相反。于是中国交通史上有了“南船北马王营渡,九省通衢石码头”之说。淮河南岸的清江浦与北岸的王家营,共同构成“南船北马”的古代交通枢纽。
淮安也处于南北地理分界线上,并因为穿城而过的淮河而特别。淮河,这不仅是传统意义上的南北方分界线,也是亚热带与暖温带的分界线、湿润区与半湿润区的分界线、一月份0℃等温线、温带落叶阔叶林和亚热带常绿阔叶林的分界线、水田旱田分布分界线……
在淮安,民间也有淮南、淮北的分别。淮南、淮北不仅气候、植被,而且民众风俗习惯、饮食结构、语言特点等,都表现出过渡性特征,例如从饮食来看,淮南爱吃米,淮北爱吃面。当然,这些不太明显的分别现在都融合在整齐的现代城市生活中了。
淮安市区有黄河广场。这里的“黄河”就是黄河夺淮形成的“废黄河”,一座桥沟通南北,中间一个巨大的球体也被认为是“南北地理分界线”,得到了国家测绘局的批准。而淮安市民天天从废黄河大桥上走来走去,一天来往南北好多回呢。
■ 治水
有的相互调剂,有的互不见面
“黄河是条恶的河,泥沙多,经常淤塞。”裹挟着大量泥沙的黄河,从汉武帝时代就开始侵入淮河,一泻千里,抢去淮河入海的水道——黄河夺淮入海,一直是农业中国社会河流治理的顽疾。从事水利工作近60年的范成泰,最佩服的治水人是明朝的潘季驯,他提出了“以河治河,束水攻沙”的方针,后世治理黄河的方法都没有离开这一中心。
1951年,毛泽东发出了“一定要把淮河修好”的号召,周恩来亲自制定了淮河“蓄泄兼筹”的方针,审批和部署了治淮工程。范成泰参与了苏北灌溉总渠的建设:“从1951年冬到1952年春,苏北一百三十万水利大军掀起了波澜壮阔的治水高潮,用八十三个晴天的高速度开挖了一条168公里的苏北灌溉总渠,为淮河洪水的外排打通了一条入海水道。”从此,肆虐的河流变得温顺起来。
苏北灌溉总渠开挖后,运河和淮河的交汇点从淮安城北移到了城南,就是今天的淮安水利枢纽。水系复杂,淮河水、运河水、灌溉水、排涝水、抽引的长江水在这里交叉,作用不同,高低各异,有的可以相互调剂,有的又不能见面。例如运河与灌溉总渠的水位平级,但不能与淮河入海水道的水在一个平台上,所以,在入海水道之上,建成了立体交叉工程。在这里,运河走上边,入海水道的洪水走下面,各行其道,互不干扰。如果从空中俯瞰,应该是一座现代水利工程的博物馆。
本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曹燕 本版摄影/新京报记者 秦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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