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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的自尊和韧性

2012年08月25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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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看见想到

  林达 著名作家 

  很多人认为,假如一个民族历经欺压,反弹出来的就一定是大规模的极端民族主义,但在现实中,很可能,它反映的只是不自信导出的深刻自卑。自尊是沉稳和定力。

  都市就是都市。不论哪个国家,都市总是最丰富多彩的地方。这几天,纽约爱画画的,都会惦着要去一趟犹太人博物馆:上世纪初印象派大师之一,弗伊拉德(Edouard Vuillard)的特展,正在那里悄悄展出。弗伊拉德是犹太裔法国人,在意大利住过很久。他的色彩真美,幽暗中一块块亮色跳出来,跳得动人心魄,却不突兀。他的肖像画,如他自己说的,画的不是人物,是环境中的人,他的人物和环境是如此合拍。博物馆商店卖着他的画册,细细一看,印得最好的,还是意大利印刷。

  现在的犹太人博物馆原是一栋家族私宅。它坐落在纽约第五大道1109号,和92街交汇的街口。老博物馆悠悠地经营,已经一百年零八年。他们没有“国家资助”,那个时候,犹太人没有国家。他们只是是流亡散居在地球各处的一个民族。他们曾失去自己的语言,在文化上多多少少和居住地同化,唯宗教是民族传承中的坚韧内核。

  这个纽约博物馆的种子,是一个美国法官种下的。梅耶·舒尔伯兹法官是个犹太人,他的私人藏书曾是美国最好的私人图书馆之一,他收藏犹太人文物,包括许多早期希伯来文书籍,包括几十本古版书和许多手稿。一百零八年前的1904年1月20日,舒尔伯兹法官把自己的二十六件珍贵藏品捐出来,成为纽约犹太人博物馆的开端。只是,当时博物馆寄居在一个神学院的图书馆里,在那里一待就是四十年。这个百年神学院也还在继续,就在纽约曼哈顿的百老汇大道3080号。

  1944年,犹太商人和慈善家弗里克斯·瓦伯格的遗孀去世了,她留下遗嘱,把自己的法国哥特式城堡住宅,捐给了犹太人博物馆,就是现在的馆址。如今博物馆已经有了两万六千个藏品,是以色列之外最大的犹太人文化艺术收藏,也是世界上致力于研究犹太文化的最重要机构之一。它的每一个展出都精心策划,常有结合文物和艺术品、跨学科解释探讨思想和历史主题的大型展出。例如:1987年的“艺术、真理和正义”展;1999年的“柏林大都市的故事:犹太人和新文化”等等。去年,《死海手卷》也在这里展出,错过的朋友,到现在都还在痛心疾首。

  很多人认为,假如一个民族历经欺压,反弹出来的就一定是大规模的极端民族主义,就是内心恒久无法熄灭的熊熊怒火,他们把这样的反应理解为“自尊”。但在现实中,很可能,它反映的只是不自信导出的深刻自卑。自尊是沉稳和定力。犹太民族是一个饱受欺压、几乎灭绝的民族,他们在失去自己的土地、散落在世界各个角落之后,千年来默默维护自己的信仰。他们的文化自信建立在宗教信仰之上。无数普通人,自尊而谦卑地,只是崇拜上帝,收集和收藏文物,研究和传承文化,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他们恢复自己的语言,研读自己的经典,恢复自己的民族文化。作为个人,他们很多人如弗伊拉德,尽最大努力学习,展现自己独特的天赋和才华,为自己的民族增添物质和精神遗产。

  如今在以色列之外,世界各国已经建立了二十六个像纽约这样的犹太人博物馆。其中不少地区,曾经歧视、羞辱、监禁、驱赶和屠杀过他们。现在,犹太人幸存者、他们的后代,不是带着仇恨,而是带着自己辉煌的艺术和文化,回来,有尊严地,盖起自己的博物馆来。(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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