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20:北京地理·凤河移民考之北山东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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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山东营 关于山东的记忆在缺憾中定格

2012年08月26日 星期日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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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山东营村星光艺术团的团员们正在排练评剧。这个艺术团在当地颇有名气,经常受邀前去十里八乡演出。
与北山东营村隔河相望的采育已完成拆迁,等待建设。这令北山东营的年轻人很是艳羡。
刚收获的玉米在太阳下金光灿灿。
葡萄是北山东营村种植的主要作物之一。现在正值葡萄丰收的季节。
采育镇上这家卖山东戗面大馒头的店铺很受当地村民欢迎。
北山东营村,遗留在路边的石碾子。

  ■ 村落档案

  北山东营

  隶属于大兴区采育镇,位于采育以西0.3公里的凤河西岸,东、西、北三面均与长子营镇毗邻。明朝初年,由山东移民至此而建村,为纪念祖籍取名山东营。因采育南头有南山东营,该村居北,故名北山东营。

  这几天,大兴区采育镇很热闹,采育葡萄文化节正在举行。

  从北山东营村村口一路向西,每隔三五米就会有一个采摘葡萄的摊位,摊位后面是一道不深的小沟,沟对面就是闻名北京的万亩葡萄园。

  老家是山东某个最苦的县?

  北山东营的村民几乎家家都有葡萄园,在这个土地资源不甚丰富的村落,葡萄和玉米是村民种植的主要作物。现在,正是葡萄丰收的季节,也是村民们晾晒玉米的时候。村里村外、田间地头,绿叶映着紫水晶般的葡萄,大太阳下则是黄灿灿的玉米。遮阳伞下守着葡萄园的村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75岁的王允明也来到自家的葡萄园,现在葡萄园已经归属二儿子家,但这些天老二的腿摔伤了,王允明有些不放心,常常抽空来园子里转转。

  以年龄和辈分算,王允明在北山东营村是第二尊长,还有一个80多岁、“庆”字辈的老爷子,那是本村最年长的老人。

  600多年前从山东移民来到北京大兴的老王家,到王允明的爷爷是“荣”字辈,然后是“庆”、“允”、“长”;再往下,到了王允明的孙子辈,就各叫各的了。要问家谱上是怎么写的,王允明也记不得了,因为家谱也随着不少老照片一起,消失在“文革”年代。

  在北山东营村,王是第一大姓,600多年前是一个家庭,从山东迁来北京。王允明已经记不起祖籍是山东哪里,只记得小时候爷爷总跟自己说:“咱们老家是山东最苦的县,净产高粱。”“苦”和“高粱”充满了王允明关于祖籍的记忆,他反而忘记了到底哪个县才是老家。

  王允明没去过山东,也没想过所谓“认祖归宗”。现在的户口本上,王允明是“北京市大兴区采育镇北山东营村”人,说着一口流利的大兴普通话。幼时所听到的祖辈的故事中,王允明只记得,某个先祖挑着担子去卖小米和钉子,一担一担很沉的小米和钉子,才换来了初到北京后尚过得去的生活,“特别穷”。数百年前的山东移民,在王允明的眼中,是一段祖辈挣扎生存的历史,但也只能是历史了。

  在凤河两岸的采育镇、长子营镇一带,明代移民大部分来自山西,山东移民只占很小的比例,其中就包括北山东营人。遗憾的是,在这个千余人的村落中,关于山东的记忆已经少之又少。

  大兴区政协文史办退休干部李丙鑫对此不无遗憾,他发现,大兴的山东移民资料非常缺乏,在记录上有缺失,“口头传说,只言片语”。而随着下一步的开发,北山东营所在的地方极有可能并入亦庄开发区,那么,这份属于移民和村落发展的历史,只能在缺憾中永远定格。

  继承了祖辈勤劳能干的品质

  北京市社会科学院研究员、《北京郊区村落发展史》作者尹钧科介绍,据历史记载,目前居住在北山东营的村民,大多为明朝永乐二年之后山东移民的后代。当时的山东移民,大多来自青州(青州为古“九州”之一,大体指泰山以东至渤海的一片区域。自两汉时期到明朝初年,青州一直是山东地区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贸易中心。今山东省有县级青州市,隶属于潍坊市),除大兴采育地区以外,也有一部分被安置在顺义西北部。

  王允明的记忆也许并不准确。明初迁居来京的山东移民,并不是全都“很苦”。李丙鑫介绍,采育镇出名的风味食品“富川斋”山楂糕的创始人就是山东移民;“老张家祖上是为皇宫打铁的,生活条件算是不错”。

  早年的北山东营分为四个自然村,即卸甲沟,据说明初有一员将领带兵打仗至此,在这里卸甲休息,因而得名;赵街,因最早是赵姓人在此居住建村;爆竹街,因最早有以做爆竹为业的人在此居住而得名;暖苑,明朝时,即有农户在此居住种园子,以后种园子的人逐渐增多,所以取名暖苑(园)。这四个颇有典故的村落经过搬迁合并,在几十年前统一定名为北山东营。

  今天的北山东营人,也继承了祖辈勤劳能干的品质。村里人多地少,大部分村民除了种田,还都有一技之长。王允明的四个儿子,分别学会了木匠、厨师和开公交车。北山东营村支部委员李忠介绍,农闲时,村里很多人都外出找工作,哪怕到镇上餐厅当厨师,也不在家闲着。

  与采育镇其他村子一样,北山东营的年轻人没有谁还在地里待着,都纷纷在外求学、找工作。王允明的大孙子27岁了,大学毕业之后在首钢工作,王允明觉得还算体面。王允明的二孙子最聪明机灵,22岁的年纪,就自己开起了广告公司创业。

  王允明的遗憾与子侄们的盼头

  北山东营的“星光艺术团”远近闻名,经常受邀到十里八乡去演出。每周二、四、六的下午,是艺术团团员们排练的日子。负责艺术团工作的李忠说,艺术团最拿手的是唱评剧,这也是采育人最喜欢的剧种。

  虽然业余文化生活丰富,王允明还是喜欢回忆过去的故事。在王允明眼里,小时候去庙里耍才是真正好玩的事情。采育是古镇,曾经有不少名胜古迹。其中著名的“八庙”是王允明们小时候最爱去的。

  观音庙、娘娘庙、药王庙、文庙、真武庙、关帝庙、灶君庙、天齐庙,这些庙宇今天已经不复存在。王允明还记得,小时候遇上一次拆庙,是初春时节,长虫(蛇)盘成一个大疙瘩被挖出来。当天有一个同村人被砸伤了脚,村里人都说这座庙很灵验,每年三月三去烧香的人都特别多。

  王允明平时喜欢没事在村里转转,看到水沟上随便丢弃的石磨,就会痛心地说:“现在不用这些了,就随便乱扔,要是都摆放在一起,搞搞旅游,让人参观参观多好。”想起自己年幼时常去玩耍的庙宇,他也会说:“那些庙留着多好。”

  不过,王允明的儿子们却不这么想,对他们来说,今天的葡萄园采摘生意开张了没有才是最重要的,“有时候一天百八十,有时候一天千八百,很难说”。但不管怎样,卖葡萄对他们来说更有盼头。

  对李忠来说,村口采育街的拆迁更加令人羡慕:“每家的拆迁款都是几百万,家家买汽车。”王允明不喜欢、不接受的房地产开发,在年轻一辈的眼中,却是特别有盼头的事情。而在子侄们眼中,王允明“看不惯的事情太多了”。

  ■ 味觉记忆

  不种大麦吃不到碾转儿

  ●宋连朴,北山东营村民

  碾转儿在我们这原来很流行,家家户户都会做。最早碾转是暖苑的特色,那时候暖苑的人还常常去集市上摆摊卖碾转儿。

  其实要说起来我都会做碾转,用大麦做的是碾转儿,用春麦做的是春转儿,方法都差不多。在大麦定漿后麦粒儿还有些软的时候,就把麦穗剪下来装进口袋去摔,一直摔倒麦穗上的麦粒全都掉下来。然后放到大锅里去炒,炒熟出锅,晾凉后再装进口袋继续摔,直到把粒与壳完全分开。最后,把炒熟的麦粒放到石磨上去磨,磨下来的是很长的类似面条的东西,就是碾转儿。

  吃的时候,把切碎的莴苣菜、蒜泥、盐和香油做作料,跟碾转儿拌在一起,特别有味儿。小时候吃碾转儿,那是好东西。现在大家都不种大麦了,再说吃的东西也丰盛,也就不吃碾转儿了。

  ■ 民间绝技

  72档花会再也凑不齐

  ●范云龙,退休教师,《采育镇志》主要编写者

  花会是大兴农村主要的传统文娱项目,采育镇的花会就很有名,主要有:大黑垡的中幡大鼓,南营、赵县营等村的高跷,大皮营等地的少林会,半壁店等地的小车会,北山东营的杠子会等等。

  “杠子”是盛行于北方农村的一种近似单杠的健身体育活动。杠子一般为木制,过去两端刻有龙头,故北方群众称杠子运动为“盘龙之术”, 练杠子的团体组织称为“盘龙会”或“杠子会”。每逢喜庆节日表演,有的在大车上设木架,横缚木杠,人在上面做各种动作。因杠子较粗,不能用现代体操中单杠器械的抓握法。清代《北京走会图》中关于翻杠子的画卷,将这一民间体育活动描绘得更为清晰逼真。

  清末民初采育庙会的鼎盛时期,参加庙会演出最多时曾达到72档会。

  就拿中幡大鼓来说吧,这大概是这里最有名的花会之一了,采育的中幡大鼓比天桥中幡还要大,有十几米高。解放前,有个外号叫“井上大爷”的张师傅,曾经练过眼夹小辫红头绳、水井上面架板凳、站在板凳上闭眼耍中幡等绝技。解放初期,张师傅的儿子、徒弟还都会这些绝技。可是现在这些都已经快失传了,现在会中幡大鼓的都是50岁以上的人了,没有力气,耍不动;年轻人有力气,但不愿意学。

  还有坛子会、少林会,现在也都没有了。现在比较流行的就是小车会、扭秧歌、腰鼓等等,从事表演的大部分是妇女,再就是交谊舞了。

  72档花会在“七七事变”前还曾经凑齐表演过,现在再也凑不齐了。

  ■ 相关链接

  清代北京鲁商在餐饮和粮食业最有影响

  ●郭松义,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

  除明初山东移民外,在清代,山东因人多地少,加上豪强肆意兼并土地,也迫使很多失地、少地农民向外流迁以谋求生计。清代山东农民外迁的主要落脚点是关外东北和口外蒙古,也有相当一部分人选择进京城。北京因系都城,需求行当多,包容量大,且生活习俗与山东相似,路途亦较便当,颇具吸引力。

  这些背井离乡的百姓,去往辽东、塞北主要是垦种佃田,或为人佣作,基本上没有脱离原先熟悉的本业,而进入像北京这样的城市,就完全不同了,除了极少数,几乎都脱离了农事,开始一种与以往不同的工作和生活,这是一种角色的转换,也意味着重新融合的过程。

  这些百姓在北京从事的职业,数量最多的是经营碓房、碾房和米铺,再就是饭馆和饺子、馒头、烧饼之类的饮食店。清代鲁商在北京的经营领域中,以餐饮、粮食等行业最能体现其影响和业绩,这可以清代北京山东铺号之多、所占比例之大得到明确的印象。

  清末曾有日本人来华调查北京的商情,在谈到商人、商帮时说:北京内地商人,“最有势力且商机敏锐者为山西、山东、直隶的商人”;又说山东人“有商略,富于忍耐心,故与山西商人并驾齐驱,在北京商业界发挥威势”。山东商人能与根底深厚、资金充足的晋商做长期打拼,开出一片天地,没有智谋和耐苦坚韧的毅力,是很难做到的。

  当时,也有约半数以上的山东来京客民,从事商业以外的行当,其中以佣工和苦力为最多。

  本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王荟 本版摄影/新京报记者 李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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