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森巴赫的炼金之术

　　【音乐笔记】

　　72岁的艾森巴赫在排练时如同在平时一样寡言少语，但他却是一位极为认真的音乐家……

　　汤姆·塞维斯在他颇受关注的新著《作为炼金术的音乐》中将指挥家的活动比作炼金术，十分形象而准确。炼金之术通常需要一定时日，客座指挥家与一个乐团的合作往往是来去匆匆，是否也可以是音乐的速成炼金术？

　　艾森巴赫首次执棒北京交响乐团（以下简称北交）的音乐会应该是明确地对此问题给予了肯定性回答。8月31日晚北京交响乐团发出的贝多芬的壮丽之音，无论就音色的统一、风格的纯正、乐句的生动，还是表情的丰富、内涵的真挚崇高，都令听者和演奏者感到振奋、满足甚至狂喜。

　　艾森巴赫大师与北交为这场音乐会选定的曲目具有十足的古典式简洁——贝多芬的两部序号紧邻的交响曲：第六《田园》和第七。贝多芬虽然在我国享有几乎超越古今其他所有作曲家的崇高声誉，但他的作品要在实际演奏和演出中达到高水准相当困难。以指挥贝多芬著称的大师魏因加特纳说过：“每年听十次演奏不佳的贝多芬第九交响曲，不如每十年听一次最好的演奏。”我们国家的交响乐团可以在柴科夫斯基交响曲奔腾宣泄的伤感旋律中深深打动听者的心灵，使他们忽略乐团的合奏技术、音色以及风格等方面的瑕疵，而在莫扎特和贝多芬的那些从谱面上看来并不复杂的音乐中，却多半只能取得差强人意的效果。久而久之，乐团音乐家也对古典大师的音乐望而生畏。艾森巴赫大师这次与北京交响乐团的合作，加上演出当天走台的一个上午在内，全部排练仅有两天，而取得的效果令人赞叹不已。大师究竟怀有什么绝技？

　　72岁的艾森巴赫在排练时如同在平时一样寡言少语，但他却是一位极为认真的音乐家，即使是贝多芬的杰作，也会永无休止地在研究总谱，每时每刻都希冀有新的发现，而与乐团的合作，也是在与合作者分享他的新发现。同样分享的，还有他对音乐的热爱与尊重。这一切使得他能在短时间内成功地施展他的“音乐炼金术”。

　　艾森巴赫生长于德国。他对贝多芬音乐的感悟和阐释中深深浸润着伟大的德国古典传统，这既表现为他对贝多芬的极度敬仰、对总谱上每一个音符和作曲家写下的表情指示的尊重，也表现为对不拘泥于乐谱的即兴感和清新感的追求。在大师指挥北交排练贝多芬《田园》过程中这样一个细节让我记忆犹新：在第四乐章“暴风雨”向末乐章“牧人的歌声——暴风雨过后的幸福与感激之情”过渡时，双簧管在C大调上吹出那个令人心旷神怡的乐句时，艾森巴赫让乐队停下来，指出这里应该等大提琴和低音提琴完全静默无声后双簧管才开始。当乐队欣然按照大师的要求重新开始这一段时，气象立即变得更加清新！但这并不是大师个人的阐释，因为如果我们看一下总谱上第四乐章的第146小节，会发现贝多芬是在第一拍的大提琴和低音提琴的四分音符结束并相隔简短的休止之后，才让双簧管进入的。这是对作曲家的高度尊重和对其境界的深刻领悟带来的焕然一新的体验。艾森巴赫对弦乐的要求细致到明确从第几小节到第几小节是揉弦或不揉弦的。音乐炼金术之奥秘，由此或许可窥其一斑。

　　□王纪宴（北京 乐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