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出租车

　　■ 我的大学

　　□黄晓丹（大学教师）

　　写博士论文的时候很不顺利。人在国外，签证又过了期。向大使馆申请，退了奖学金，提前回国。

　　我把所有的资料塞进柜子的底层，试衣服、梳头、涂口红，走半小时的路找间像样的餐馆，认认真真吃一顿晚饭。走到校门口时，风已经吹起来了，到餐馆坐下不久，便开始下小雨。

　　雨越来越大，朝西的玻璃窗像变成了海底。到十点时，能看到车每一开过，便伸出两道水的翅膀。马路上已经几乎没有行人，像平时深夜两三点的样子。

　　付完账，走出店门，才看到人都躲在公共汽车站小小的遮雨棚下，马路两边加起来有四五十个。半小时以内，只有一辆空车经过，五个年轻的男人把几对情侣拦在身后，挤了进去。气温比日间低了十五度。真丝连衣裙贴在身上，鞋里灌满了水。我站在离人群远一些的地方，倾尽全力把自己挤在伞下。

　　又是一辆没有亮灯的出租车，在将两个试图扑上去的男人弹到路边后，在我面前停了下来。一个中年男人摇下车窗说：“去哪？上车。”

　　这是我四年以来在天津看到的最干净的一辆出租车。没有安装防盗栏，没有悬挂在座位上的抹布和茶杯，甚至没有烟味。后座的布套平平整整，脚垫是完全干燥的。司机穿着白衬衫，慢慢地开着车。

　　“我本来今天不想带人了，雨太大，不想把我的车里弄脏了”。

　　“我在回家路上了，看你一个小女孩冻得发抖。好在你学校不远”。

　　“你是南方人啊，爸爸妈妈怎么舍得你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读书”？

　　“哦，博士都要毕业了啊。女孩子还是多读点书好。”

　　“我女儿在读高中，希望她也多读点书，以后找个轻松的工作”。

　　雨实在太大了，连红绿灯都看不清楚。从学校大门到宿舍区，三个岗亭空无一人，值班室的门在大风里哐当哐当。出租车开过校门，开进宿舍区，一直停到宿舍楼下。

　　一个男生猛地拉开车门，雨水扑打进来。

　　“雨太大了，保安都回家了。我也要回家，不捎人了”，司机关上车门，缓缓倒车。

　　我从男生的伞下跃过，跳到台阶上，一个雷在我身后炸开。屋檐把暴雨和闪电挡在外面，空气中一股雨后尘土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