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小食核】
□鲍鲸鲸(编剧、作家)
上电影学院前,我是学音乐的。在中央民族大学的音乐学院附中里,学了六年的扬琴。
和其他的学科不同,学音乐的时候,没什么同学的概念,因为一个班里,学各种乐器的同学都有,跟的也都是不同的老师,倒是和各自老师门下的师哥师姐们来往得比较多。
前两天教师节,在小师弟的召集下,我们请当年的师傅黎老师一起吃了饭。好久没见面的师哥师姐们都出现了,大家坐在一起好好地聊了天。
在民大上学的六年,在我自己回忆里,总有种曝光过度的感觉,想起来就是白茫茫一片。过得绝对不惨,但好像也没发生什么事值得自己一直记到现在。但在老师和师姐们眼里,关于我的印象就很清晰,就是那个总是在走神的小孩儿,路上迎面走过来,一定要脸快贴到脸,我才能回过神来跟人家打招呼。
所以大家说,知道我后来去学了电影,觉得很适合,“电影不是做梦的行业么,你一直做梦啊,走路都在做梦呢”。
老师的学生里,除了半路叛逃的我,还有一个姓吴的师哥,也是个奇怪的家伙。吴师哥一头长发,爱穿白衬衣,可那衬衣总是皱皱巴巴,颜色也是时而发灰,时而泛黄,脸上总是带着大梦初醒的表情,但和我不一样,他真的喜欢扬琴,练起琴来像个疯子一样。平时,他总是在走廊里拽住我们,就往他琴房里走,“来来来,我搞了好激情的一段,你来听听看”。
到了琴房,他就坐在琴前,我们只看到琴竹上下翻飞,他杂草一样的长发晃来晃去,瘦弱的后背在白衬衫里很用力地弓成一团。至于他自己作曲的现代派乐曲,以我们当时的审美能力,很难发出像样的感慨,只能每次他气喘吁吁地弹完后,我们用力鼓掌,“好!弹得真快!”
那天的饭局上,老师笑眯眯地回忆,“当时吴来考试的时候,住在学校门口的出租房里,我去看他。那个出租房的房主跟我说,这种人怎么可能考上呢,弹琴弹得像疯子一样哦。可是我当时就想,这孩子是真喜欢扬琴的,没问题的”。
师姐也回忆,有一次,大半夜的,吴师哥突然打电话给她,兴奋极了:“我刚刚出去流浪了!我沿着铁轨走了一整晚,一分钱都没带,差点儿回不来。”当时是冬天,师姐迷迷糊糊地问,你又发什么神经病啊?吴师哥声音激动:“我现在在练《流浪者之歌》啊!我不流浪怎么知道这首歌在讲什么?可是我现在就明白了!我激动地睡不着,我就等着天亮,马上去琴房开练!”
就是这样一个师哥,头发永远梳不顺,衣服永远熨不平,在舞台上演奏得完全忘我,鼻涕四溢都不知道。“是个怪才呢。”老师笑眯眯地总结,“但如果他学的是钢琴,就真的能出来了。”老师说完,笑眯眯的神色里有些怅然。确实,如果吴师哥学的乐器不是扬琴,哪怕是一个超冷僻的西洋乐器,也许现在,我们回忆他的这些话,都会被登上报纸吧。
那天的聚会,吴师哥并没有参加。毕业后,他去了澳大利亚,做了和扬琴毫不相关的工作,但也生活得很好。
黎老师的学生们,大都生活得很好。有的做了老师,有的继续考研,生活稳定无忧,都成为了过着踏实日子的成年人。
“可还是想上舞台。我喜欢的,就是在舞台上弹琴的那种感觉”,胖胖的小师弟在我们聊过了买房的话题之后,这样说道。
聚会的最后,我们做了个决定,决定给老师和我们这些师兄弟们,一起办一次音乐会,也许音乐会的名字就叫:“用手拨拉着弹的那个乐器,不是扬琴,那叫古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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