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爷的院子（下）

　　■ 格格不入

　　我说爱情这个东西很无聊。周老爷很郑重地看着我，一对略微三角形状眼睛冷冷却又热烈地说：爱情绝对不是无聊的东西。稍后他又加上一句：我不知道经历过多少事情，生死是置之度外的，我以这样的经历告诉你，无聊的事情太多了，爱情，绝对不是。——我和他斗嘴，唯一的一次哑口无言。

　　□桑格格（作家）

　　然后，周老爷和九大师就国际国内各种政治经济事件进行了深入交谈，几乎要到凌晨四点。第二天早上，周老爷亲自起来给我们做早餐。周老爷偷偷向我夸奖了九大师，九大师也说，在这个年头，躲在山野的人，往往是最有政见的人。

　　我用我的方法把周老爷自己的茶，泡了一遍给他喝。泡的时候，他不以为然：哎呦呦我说，能不能不要那么假模假式啊！我瞪了他一眼，不理，继续入水。然后把茶杯放在他面前，悠悠地说：你懂个屁。喝吧。他喝，然后像个小孩子一样笑了：是有点不一样喔！怎么弄的？

　　喝茶他功力一般，但是红酒确实一等一的高手，地窖中藏满了红酒和雪茄。他说，虽然不是很贵的酒和烟，但是藏法得当，湿度合适，比贵的还好。开了一瓶酒，果然，那新鲜的香气像是刚刚酿造似地。我不知不觉贪杯了，本来应该小酌，又喝多。喝多又唱歌，把《中华曲库》按照上下册唱了一遍……

　　第二天，我假装镇定以及宁静，谁也不搭理，坐着看书。周老爷过来晃了一圈：来喝酒了。我不理。他又晃一圈：唉，昨天豪饮的那个人，今天又到喝酒时间了！我继续不理。稍后，他在后院开了一坛陈年的女儿红，香气飘到前院。我啪一声合上书冲过去：就一杯啊。

　　微醺中，抬头看天，那天蓝得像是装有灯箱一样，本身已经足够艳丽，却被内部的光亮打得更加艳丽。周老爷冷冷地说：蓝得恶心。——这是他的褒义词。

　　这时，一只雄鸡慢慢从后院踱步出来，很气定神闲的样子，转悠一圈又回去了，那边有它的五六只妻妾：姿色非凡的几只母鸡。据说以前母鸡有十来只的，被客人杀来吃了。周老爷也不在乎：只要不杀我的雄鸡。那雄鸡六岁多了，以前叫声威武，每天到整个院子巡视一圈，然后再踩一只母鸡。现在只是转悠一圈，最多“呃”一声，克制而内敛。周老爷觉得这一点像他。他要给雄鸡养老送终。没见过自然死的鸡，真令人向往。

　　周老爷嘿嘿一笑：这有什么好向往的！我还有几头鹅，其中一头母鹅特别激情，孵蛋孵得太投入，居然孵炸了！大家哈哈大笑，他继续补充：流得一脚都是，臭死了。

　　……

　　回到北京很长时间了。时不时想起周老爷，还有院子里回响的歌剧，还有那只自由自在的雄鸡。想起他给的雪茄，掏一根点上，对遥远的云南丽江举杯：周老爷子，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