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08:特别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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洼里乡变奥运村 2万人的新生活

2012年09月23日 星期日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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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8月19日,奥林匹克公园,几位小朋友在音乐喷泉里尽情地玩水。位于鸟巢和水立方之间的音乐喷泉每天晚上都吸引了众多小孩和观赛的市民。资料图/新京报记者 浦峰 摄
2008年,搬迁的村民回来看自家从前的树。资料图 李飞 摄
如今,村民在昌平建起洼里博物馆。新京报记者 周岗峰 摄
昨日,奥林匹克森林公园草地上休息的游人。新京报记者 周岗峰 摄

  在北京,洼里和奥运村是一个地方。

  因为2008年北京奥运会,洼里乡两万多名村民,搬离了祖祖辈辈生活的故乡。

  这块18.8平方公里的面积上,随着鸟巢、水立方、森林公园,慢慢生长,洼里乡消失了。

  4年过去了,这些曾为北京奥运做出突出贡献的人们,如今生活的怎么样?奥运会究竟给他们带来怎样的变化?

  地点:奥林匹克公园

  时间:9月22日-23日

  北四环外,奥运村。

  来自河南农村的高同锁,很自豪在新奥物业院内的建筑工地打工。

  工地不远处就是鸟巢和水立方,他和工友们去过一次,围着转了好几圈,“那是国家的骄傲哩。”

  中午休息的时间,高同锁爱到奥体中心附近,捡银杏树上落下的果子。经常有好奇的过路人问捡的是什么,“白果。”高同锁说,这是种药材,“这个俺们农村人知道,你们城里人不晓得。”

  高同锁并不知道,10年前他脚下的这片土地叫洼里乡,也跟老家一样是农村。

  因为2008年的北京奥运,洼里乡变成如今的奥运村。10年间,恢宏的场馆替代了低矮的平房,密匝的楼群穿插左右。

  一同改变的,除了这片土地的样子,还有曾在这里居住的人们。

  鱼米之乡做贡献

  如今,穿梭在奥运村周边的住宅小区,仔细打听还能找到曾经洼里地区的村民。

  已经成为城市居民的他们过着10年前羡煞的“城里人”的生活——住着宽敞明亮的楼房,开着自家的汽车,牵着模样乖巧的宠物犬。

  40多岁的那和利,曾是洼里乡洼边村村民,现在是奥运村街道的居民。

  2001年7月13日晚,申奥成功。就在这天上午,那和利当选洼里乡洼边村十四大队队长,当时他不知道自己将是最后一任队长。

  那天夜里,那和利同激动的乡亲们彻夜欢庆。如今回忆起来,他说当时是真高兴,“中国人憋着的那股劲儿,释放出来了。”

  激动的洼边村村民还有另外一种心境。

  1992年,为申办2000年奥运会,部分奥运场馆已确定落户洼里。由于地下水源丰富,洼里曾是北京地区出了名的鱼米之乡,盛产优质水稻,被时任北京市长彭真称为“千里水稻第一田”。为了奥运会,风吹稻花香的日子就此封存,洼里人放弃水稻种植,开始大量植树。洼里人为奥运种了1万2千多亩的树,构成了今天奥林匹克森林公园的雏形。

  申奥成功,拆迁随之而来,洼里人要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

  2002年9月14日,那和利一家成为洼里第一户搬迁的人。率先搬迁的决定是父亲那忠做出的,搬迁一是为了支持儿子工作,二是“奥运是大事,摊到咱洼里人头上,是光荣啊”。

  接下来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全村500多户全部搬迁。最终,整个洼里乡2745户群众悉数迁出,搬往北苑家园等13个社区。

  故土难离,很多洼里人拿补偿款在附近买房子,按照当时的价格,每个家庭都有能力购置一套超过百平米的房子。同时,村民可以进入奥运工程承建单位等工作。

  那和利所在的洼边村14队,除了退休和自愿择业外,824人全部安置在新奥集团下属的各个部门。

  乡村消失鸟巢生长

  那和利见证了故土重生。

  2002年10月,拆迁队进入,洼里在一片轰鸣中消逝。

  那和利忘不了当时的场景,住了五代人的老屋即将被夷为平地,“心里真不是滋味。”拆到自家的祖屋时,那和利跑去跟拆迁队说,“请等我走远了再拆吧。”

  倒是乐观的父亲更快地被接下来热火朝天的建设场面吸引了。搬迁之后,住不惯楼房的那忠搬到了20公里外的昌平的一个农家院。一有时间,老爷子就要倒三次车来到奥运场馆建设工地,拽着工人问“这儿是干啥的,那儿要建啥”,收集故土重生的喜悦。

  2004年,74岁的那忠成为雅典奥运会中国区火炬手之一,是148人中年纪最大的一位。为了火炬传递,老爷子戒酒,每天手举酒瓶练习。那和利回忆,那时父亲常念叨“一定要活到2008年,看自己家门口的奥运会。”

  遗憾地是,几个月后心脏病手术失败,那忠老爷子离开了人世。

  洼里的乡亲们延续着那忠的牵挂,几乎天天三五成群地来看奥运场馆的建设,“呀,那十里地外都能听到树叶沙沙响的大杨树怎么给砍啦?”“龙王堂这块要建运动员村了,以后来的都是拿金牌的”……

  2004年4月,洼里正式更名奥运村,作为行政区划,洼里乡消失了。

  故土变迁的忧伤稀释在浩大工程建设的喜悦中,从这年起,鸟巢进入实质结构建设阶段。

  “眼瞅着鸟巢搭起来的。”奥运场馆建设期间,那和利负责为数万奥运建设工人提供后勤保障,几万人集中在同一片区域,让他们吃好睡好休息好,是那和利最重要的工作内容。

  如今,那和利偶尔还会怀念那些朴实的工友,“他们和我们洼里人一样,为奥运付出了太多”。

  燕子衔泥般,鸟巢在世人的瞩目中露出真容。

  4年前的光辉时刻

  奥运终于来了。

  此时,距离洼里的拆迁已过去6年,原来“灰头土脸的乡里人”早被城里人的生活同化,他们穿上居委会发的衣服,一同为赛场上拼搏的健儿们加油。

  奥运期间,分散在奥运村周边的社区居民能够免票进入鸟巢内观赏比赛。“挺骄傲的,就觉得奥运有自己的一部分。”原洼里村民王世厚说,最享受的就是给新邻居们讲解,鸟巢、水立方等地方原来是村庄时的模样。

  为了完成父亲的遗愿,那和利报名参与火炬传递并顺利入选。奥运开幕当天,那和利举着火炬跑完了人生中印象最深的50米。他听到欢呼声排山倒海,奥运真的来了。

  跑完这50米,那和利必须快速回到工作岗位。这一年,那和利的工作发生了变化,负责奥运会期间奥运村地区车辆的调度配备。

  开幕式那天,那和利没有机会进入鸟巢,“烟花就在我头顶过去了,是绽放在鸟巢外最后一个脚印儿,脚印儿到了鸟巢内,奥运就开始啦。”忆起当时情景,那和利依旧一脸兴奋。

  第二天,那和利带着家人去了父亲那忠的墓地,唠叨了半天他没能赶上的北京奥运会如何气势恢宏,如何备受赞誉,他坚信天上的父亲乐于听到这一切。

  奥运期间,那和利没能完整地看上一场比赛,但服务在奥体中心周边,这个与奥运有着不解之缘的洼里人,感觉每天都在和奥运亲密接触。

  新居民的未来生活

  如今,那和利经常和妻子在奥体森林公园散步,这里覆盖了过去洼里的大片村落。

  每至傍晚,那和利常会在这里碰到曾经的同村人和邻村人,认出同一棵树的时候,常有时光倒流的感慨。

  北京奥运过去4年了,生活在奥运村的洼里人,还是割舍不下。

  他们爱去奥林匹克森林公园散步健身,常找到洼里时期自家房前屋后保留至今的树。

  他们是各地游客最值得信赖的向导,不仅能告知奥运场馆的名称方位,还顺便讲述各自10年前甚至百年前的样子。

  他们形容4年前的奥运会,从不吝啬形容词汇,“壮丽、大气……”眼神中就像自家举办的一样。

  他们不断琢磨着留在奥运村的好处:便捷的交通,完善的设施,宽敞的文娱场所,以及远景规划中更值得期许的未来。

  王世厚近来迷上了交响乐,报名参加了街道组织的乐队,主吹圆号。每周三,他都会拖着一万多块钱购置的圆号,到奥运村社区参加排练。

  原来同村的娄近孝被王世厚拉到了乐队一起排练,理由是“他当过兵,吹过喇叭”,王世厚常鼓励老伙计“这高雅玩意儿没这么难”,果不其然,娄近孝练了两个月就能跟着乐队一起吹一曲《好日子》。

  那和利现在担任北京新奥物业管理有限公司商贸分公司经理,负责奥林匹克公园中心区里的服务区的工作。他的员工多是原来洼里的乡亲,闲暇的时候大家最爱开的玩笑是,“咱现在都是国有企业的职工啦”。

  那和利感叹,是奥运让他由农民成了现代企业员工,脚踏着生他养他的土地,洼里的年轻一代们蜕变出祖辈们不曾有过的模样。

  只是偶尔,过去的乡亲们凑到一起,会在享受着新生活的同时吐露一些小感伤:他们会感念小时候河水的清凌和天空的澄澈,以及伙伴娶亲闹洞房时差点被挤烂的门框。

  王世厚 原洼里乡下清河村村民

  我们是奥运直接受益者

  对于老洼里人来说,不管时间过去多久,话题永远离不开奥运。我们两万多庄稼汉,因为奥运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而且住在奥运村,基础设施都是“奥运标准”,所以我们也可以叫“洼里村和奥运村人”。

  2001年申奥成功那天,我还在乡镇府上班。消息一出来,整个洼里都沸腾了。别人可能想象不到洼里人多出来的那份激动,不是物质层面的,而是这场盛世将在自己的土地上举行,作为主人翁的那种自豪。

  2002年动迁,2003年拆迁,那一年我搬进了新家,是现房,90多平米,足够住。再也不用下雨时摔在泥泞的土路上,再也不用到处捡柴火生火过冬,习惯的生活方式,要彻底改变了。

  奥运场馆逐渐成型,洼里就彻底消失。这没什么不好,我自己觉得我们是奥运的直接受益者。但是故土难离,中国人和土地的那种关联,是割舍不断的。搬家的时候,要给祖辈迁坟,每座坟补贴300块钱,那是最难过的时候。

  起初到楼里的时候特别不习惯,不能随地吐痰,不能脱了鞋直接就上炕,但是慢慢地也就习惯了。我还学着练书法、画国画、打兵乓球、吹圆号,这些以前想都不敢想,如今都实现了。

  一个庄稼汉变成一个城里人,10年的时间似乎太过迅速,但在我和两万多洼里乡亲身上,这真真实实地发生了。

  顾文选 中国城市科学研究会秘书长

  洼里变迁体现“人文奥运”

  历经10余年变迁,奥运村地区得以成为今天的模样。宏观看来,北京借助奥运会使自身的城市形象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但是我们把目光聚焦,从洼里到奥运村,从相对落后的农村到功能完善的新城区,除了形象上的改变,更重要的是人们生活方式及价值观念的转变。

  撇开乡愁,洼里人生活的变迁也能给城市建设者很多启示。如今漫步奥运村周边的居民区,散落其中的洼里人和整个环境融洽相处,从根本来说,这还是体现了城市服务于人这个基本理念。

  类似奥运开发这样大型的文化产业工程,所涉及的当地百姓是有关方面接触的第一批人,洼里的拆迁安置工作应该成为一种样本,给予当地百姓相应的补偿,解决医保、社保等后顾之忧,让老百姓有幸福感,这应该给相应部门一些启示。

  我们常说建设宜居城市,除了社会学、环境学、工程学等综合的概念,更重要的一点是体现人的价值。这也是当初我们提出“人文奥运”的口号的一种延续。

  新京报记者 卢美慧 奥林匹克公园报道

  【下期预告:宋庄艺术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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