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的条件

　　■ 我的大学

　　去学校的二手书店买一本日语课本。走进细窄的店门，架子挤挤挨挨，书却排成一个个整齐的色块，乖乖蹲在书架上。手指头抠一抠，暗红的色块让出一条缝，接着又合并在一起。我手里却多了一本《新编日语》。

　　□黄晓丹（大学教师）

　　我用钱包角落里的7个5角硬币买下了这本书。这本书像新书一样整洁，却又像旧书一样柔和，只有前65页写满了批注。书中还夹着一张手抄的《日语五十音图》。一个女孩子的笔迹在扉页上用铅笔淡淡地写着“魔女の条件”。

　　这大概是我买下这本书的理由。不仅因为我一直心心念念想成为一个小魔女，更因为大部分的魔女教科书，我都没有能坚持看到底。2009年出国前夕，死去活来地背托福单词时，阿啃安慰我说“要是我是哆啦A梦，我就给你一个记忆面包，放在书上一印，单词就可以吃到肚子里去了”。阿啃说过就算了，并没变成哆啦A梦，而成为小魔女的梦想却依然纠缠着我。

　　前不久我看到一篇文章，作者说自己十七八岁时，每拿到一本书就先翻到封底，看看作者几岁，然后就掰着手指头算自己还剩多少时间。这样的事我也做过，不同仅在于他羡慕的只是某领域的学问，而我羡慕的，却是我未能获知、未能达到的一切。

　　更要命的事情是，在很年轻的时候，哪怕是那些最有天赋的少年，也只能看清脚下的一条路。正因为看不见其他，所以可以毫无邪念地奋力往前走。但走着走着，世界展现出阡陌交错的样子，仿佛时时刻刻走在若干道路的交点上，但能选择的，却只有一条。路越走越远，而且常常是已经拼尽了全力，却不得不承认在这个绚丽的世界上，有绝大多数的可能性都将被放弃掉。有时候我会想，如果18岁时的我抬起头来，能看到她经过了十几年的努力，却在这个世界中获取了更多的未知，会不会觉得灰心沮丧。

　　如果人有无限的生命，我愿意全付给知识。条件是知识不能只像细菌繁殖一样无限制扩散，它最后应该收拢为一些宝石样的简洁元素。当宝石炼成时，小魔女当的一声变成皇冠的底座，从此和知识融为一体。

　　但这是多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在宫崎骏的动画《魔女宅急便》中，琪琪天生是个魔女，却也只能把飞行技术用来送快递，而我这个冒牌女巫，更只能在又短暂又漫长的生命中做着蜗牛式的爬行。爬一步，回回头，唉声叹气一下，不知道世界为什么这么大，走得为什么这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