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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师李锋:记录是为了减少杀戮

深夜偷拍湖南罗霄山候鸟杀戮现场,一个山头盘踞数百打鸟人,一只天鹅可卖300元

2012年10月21日 星期日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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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东县的市场里有许多人贩卖打死的候鸟。
猎鸟者在黑夜中捕猎。
来自湖南、江西的猎鸟者开着车,扛着枪来到湖南桂东捕鸟。被枪打伤或打死的候鸟售价很低,用枪捕鸟,更大程度上成为了猎鸟者的“娱乐活动”。本版摄影/李锋

  【对话人物】

  李锋。湖南省青年摄影家协会副主席,《长沙晚报》摄影记者

  【对话动机】

  10月16日,纪录片《鸟之殇,千年鸟道上的大屠杀》在网上引起关注,不到一天,该片子在优酷网上的点击量就超过了15万。

  这个12分钟的纪录片拍摄于湖南省罗霄山脉的大山深处。志愿者李锋和他的两名同伴先后8次,前后历时一个月,在大山里坚守,直击了候鸟迁徙道路上的杀戮。

  10月19日,新京报记者对话了该纪录片的拍摄者李锋。

  拍摄

  冲着最危险的杀戮现场

  新京报:为什么会想到拍这个纪录片?

  李锋:因为身边很多环保志愿者告诉我,湖南很多地方对候鸟杀戮很严重。此前没有人近距离接触和拍到杀戮场面,我觉得只有将这个场面拍到,赤裸裸地展现在公众面前,才会触动人心。

  我希望把这一现场记录下来,让更多的人关注它们(候鸟)的命运,并引起政府重视,这样才能减少杀戮。

  新京报:为什么选在桂东县的罗霄山脉拍摄?

  李锋:因为这里打鸟的很专业,全部是持枪。我们是冲着最危险、最恶劣的杀戮现场去的。

  新京报:你们偷拍黑枪打鸟会不会很危险?

  李锋:有很惊险的经历。第一次拍摄,枪一响我就举起单反相机,这时对面山头上照射候鸟用的LED灯扫了过来,就像枪战片中哨兵台上的灯光一样。

  同伴是退役侦察兵,他喊了一声“照到我们了”,转身就跳下了悬崖,我也拿着相机跟着跳了下去。好在这个悬崖只有一百多米深,而且上面长满了茅草,翻滚中,我们抓住了茅草而没有滑落谷底。后来才发现手都被划伤了。

  现场

  飞得过这个山头,飞不过那个山头

  新京报:你们看到的打鸟的场面是怎样的?

  李锋:第一次拍摄是9月21日,我们准备了军用迷彩衣服盖在身上,躲在灌木丛中。晚上8点多,对面山上LED灯就亮起来,照亮整个山谷。我拍过很多明星演唱会,但却没有见过一个演唱有如此壮观的灯光。

  新京报:你估计有多少打鸟的人?

  李锋:一座山头,有几百盏LED灯,后面隐藏着上百杆枪。鸟群飞过时,在LED强光下就成了一个个白色亮点。接着此起彼伏的枪声响起,很多鸟都掉了下来。枪声之后就有人喊“打到了、打到了”。然后就是笑声。

  他们是有专业分工的,有人专门打灯,有人专门打枪,还有人拿着手电筒去找击落的鸟。这些鸟飞得过这个山头,也飞不过那个山头,不在这个山谷打下来,就会在那个山谷打下来。

  新京报:打鸟的都是什么人?

  李锋:有三类人,一种是土著村民,他们上山打鸟只是为了改善伙食,他们一般拿着手电筒,设备很差。

  第二种是职业团伙,他们会霸占一个山头,设备非常专业,打的鸟全部用来卖的,甚至形成一条龙产业链;其中有一部分甚至从北到南跟着迁徙的候鸟一路捕杀。

  还有一种是拿着猎枪过来寻乐子的,我们拍摄时经常见到挂着广东、江西等地牌照的豪车,他们带着美女和啤酒,提起鸟枪,撑个雨伞来体验打猎的“贵族”生活。他们完全把打鸟这种行为娱乐化了,我觉得非常可怕。

  新京报:你们观察到的打下来的鸟有多少?

  李锋:有个村民告诉我们,10月3日那天打下来的很多,足有一吨。你想想,一个山头有两三百盏灯,一盏灯代表一伙打鸟人,这个数量是难以估计的。

  监管

  鸟道位于“三不管”山区,取证难度大

  新京报:打下来的鸟一般都流向哪里?

  李锋:当地有个习俗,小孩断奶之后第一顿饭“开斋”就是吃鸟肉,喝鸟汤。县城里几乎每家餐馆都有鸟类出售。

  桂东县市场里,也有人提着网袋装着的鸟兜售,多的10多只,少的两三只。卖完后再回家拿。我们在市场附近的一个窝点看到大约一百多只鸟。除了在当地卖,还有很多鸟会被卖到外地。

  新京报:这些鸟能卖多少钱?

  李锋:价格不一样,有些鸟每只只卖5元,受国家保护的鸟类价格就很高,一个饭馆对天鹅的要价是300元。

  当地农民收入很低,月均收入1000元左右。候鸟过境的两三个月,有村民说能挣个万把块钱。

  新京报:除了桂东县,还有哪些地方有打鸟的情况?

  李锋:湖南邵阳、娄底、益阳、郴州地区都有。

  新京报:你们就屠杀候鸟的事情报警了吗?

  李锋:我们找了桂东县的林业公安局,但林业公安只管山上的事,市场上的事情归工商。后来公安、工商联合城管,出动三批人来检查市场。但这些人还没到市场,那些卖鸟人就纷纷躲起来,最后在市场只找到3只鸟。

  之前没举报时,城管的工作人员与卖鸟的人擦肩而过,也没人管。

  新京报:你认为政府监管难处在哪?

  李锋:候鸟迁徙经过的地方多是深山老林、地广人稀,很多都位于几个县交界的“三不管”地带,而且鸟群经过时都在深夜。林业公安上山要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打鸟人一见动静立马逃走,山区那么大,根本找不到人,更不用说抓到证据刑拘了。

  另外,去执法的工作人员也面临生命危险,打鸟人都带着枪,要是遇上枪击,很可能连打暗枪的人都找不到。

  新京报记者 李超 湖南长沙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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