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记者的十一回乡偶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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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假期,我回到农村,想顺便探寻城镇化未来可能的增长空间、前景和问题。因为在对中国经济最乐观的观点中,城镇化始终是个支撑点。
我的老家位于赣北,从广义上属于鄱阳湖平原,但老家村子所在地并非平原,而是丘陵地带,“三山六水一分田”是当地的口头禅。这里也是典型的中部小农经济景象。这些年来,家乡发生了许多变化。
机械替代劳动力的趋势
如果收割机这样的机械得以推广,未来农村需要转移出去的劳动力不可想象,估计整个村庄只需要几个农户就可以了。
在回村的路上,我竟然看到了一台小型收割机,自动割禾、脱粒,我非常好奇。之前去台湾访问时,我反复向台湾的农民描述家乡是如何收割水稻,对方却不能理解,因为他们早已实现了机械化。而在这里,人均不足8分地,整块土地平均大小不到1亩的丘陵地带,竟然也开始实现了机械化耕种。
回到家里,我细细打听才知,原来不少人家已经开始雇收割机进行收割,一亩地90元,半个小时就可以完成。小时候,收割水稻是最辛苦的日子,被称之为“双抢(抢收抢种)”。依靠过去的方式,完成一亩田水稻的收割、脱粒和运送回家,需要3个劳动力两天时间完成全部工作,而且非常辛苦。
而现在,90元就可以买到相当于三个劳动力两天的服务(机械服务不包括运送回家),以现在每日劳动力工资100元计算,相当于600元的人力费用。由此看来,农村将有更多劳动力被机械所替代。
后来,我向一个承包了100亩地的初中同学请教,他告诉我,他自己有一台收割机就可以满足100亩地的收割任务,不用另外请工人。国产的收割机只需要三四万元一台,进口的要十几万。我想,如果这种机械得以推广,未来农村需要转移出去的劳动力不可想象,估计整个村庄只需要几个农户就可以了。
我问那个初中同学,种田方面政府提供什么帮助、有什么风险,他称,除了保护价、种田补贴政策外,当地政府并无特别针对种粮大户的帮助。去年过年回家,我曾听说过这个同学种田的故事,村里人也对他采用的强光灭虫法饶有兴致。他完全依靠种田和养殖的收入,买了一辆小汽车。这或许是未来农民的样本。单靠一亩三分地的小农,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致富,更不可能让年轻人留在土地上。
但是,要实现机械化耕作最大的难题在于土地的平整,只有土地能大块平整,农业生产的规模化效应也才能产生。我听说,在我老家附近的一个乡,国家已经投资进行了农田平整工程。可这是个失败工程,因为平整不达标,产生了问题。不过,我好奇的不仅仅是土地平整,而是平整之前土地的产权是如何整合的。
对于广阔的中国农村来说,在东北、河南、安徽等粮食主产区实现农业机械化并不奇怪,可如果这个趋势已经发展到了中部的小农生产地区,那么意味着中国非粮食主产区的农业生产形势可能面临大的改观。
未来的农业生产制度设计,如何顺应而又不急躁地推进新技术,这是个难题。如果土地的交易制度设计得过于便利,可能导致非常多的社会矛盾。但是,如果过于阻碍交易,可能延缓本应推进的新技术。而农业生产技术改进,必然会对城镇化进程和速度带来直接影响。
常见的农村“豆腐渣”
虽然农民个人居住、卫生条件有较大改善,但是公共领域的卫生、环境、公共工程几无任何改善,农村公共工程的现状触目惊心。
农业税免除之后,无论是村级,还是乡镇或县域的公共治理,都面临极大问题。因此,虽然农民个人居住、卫生条件有较大改善,但是公共领域的卫生、环境、公共工程几无任何改善,农村公共工程的腐败触目惊心。
政府层面的现状体现在公共工程建设。从县城到乡、村的柏油马路,才修了几年时间,现在已坑坑洼洼,这条乡村公路几乎没有什么货车运行,也不是什么交通要道。如此严重的质量问题,只能说明这是豆腐渣工程。在我们村还出现农网改造的高压线路工程出现严重质量问题,导致附近整个工程段重修。
在村级层面。村内曾要求每户缴纳390元安装自来水,可是水管入户了,水还没用几天,水却出不来,原因是劣质水管爆了。村民纷纷要求退钱,可是没人理会。
对于政府工程的腐败,村民只是叹息而无动力去监督。
村庄规划亦是另一大公共问题。我所在的村子,曾保留了许多清末风格的江南瓦房,早年的照片仍可显现像云南丽江般的景致,而今风景不再。
村子里有不少空置破败的房屋,但是村子的边界却在不断扩大,许多人占用了农田建房,虽然按照政策不允许。这导致了土地资源的浪费。可能也与土地买卖和租赁交易不活跃有关。
农村野外的生态环境有较大改善。过去光秃秃的山,现在已经绿油油,这并不是分林到户的结果,而是农村主要燃料的改变。煤和燃气的使用替代了柴草,虽然还有不少依靠柴火为主,但农村常住人口减少导致需求减少。
但是,农村的生活垃圾、村区的环境没有什么改变,而且农药的污染,仍没有得到遏制。
城镇化的重点该在哪
城镇化拉动经济增长潜力有限,真正的需求是公共治理和公共设施的改善,这些改善投资,周期长,回报率低,并非一日之功,冒进反而问题更多。
近年来,县城建设如火如荼。这次回家,一个初中同学结婚,顺便同学聚会,去了鄱阳湖边的南山上游玩。这座山上有一首苏东坡的诗句,诗句里有两个字就是现在县城的名字。
站在南山上登高远望,县城已远非前几年的样子。老城区只占整个县城的一小部分,过去几任县官都将县城往反着鄱阳湖的方向发展,陆续盖起了一排排政府大楼:一个局一栋。然后,汽车站也再三从东边搬到西边,西边又搬回东边。现在,这边已经发展起来,商城也有一些人气。然后,这几年,又开始建设鄱阳湖边,鄱阳湖边一排排红色的楼房,据说是未来的县高中,新楼边上还建了一个球状建筑,据说是体育馆。在南山脚下,以苏东坡诗句中的四个字,盖了几个仿古建筑,依山傍水,大概是未来达官贵人的静谧幽会之所。
县城近年来的发展,据说是因为获得了国家环鄱阳湖经济圈的好政策支持,但是没有什么产业支撑的小县城,如何承担这些建设的债务?仅仅靠卖地能支撑这么高速发展吗?
如果说城镇化是拉动中国经济的引擎,那么城市的房地产则是引擎中的核心部件。可是,县城的房地产前景几何呢?以我所在的村子来看,稍微有些钱的外出打工者已经颇具眼光地在前几年投资房产,起初是被迫在城市租房,让下一代获得城市优质教育资源。后来,越来越多的人主动买房,甚至有些买了二手房转手获利巨大,卖掉后再买新房。
只要有人接手,再贵都不是问题。小县城的平均工资只有1000元左右,房地产的每平米最高价格却达到4000多元,而平均价格也要3000多元。初中同学聚会,不少人也聊到房子,他们大多已经在当地购房。
我个人的判断是,房地产早已把农民卷入其中,80后及更早一批农民工的住房“刚需”其实大多已经解决,剩余的是有需求没有购买力的一群,而90后则属于完全飘荡在城市的一代,无心也无力买房子。指望城镇化为中国经济未来20年高速增长提供发动机的说法相当不足,至少从中部农村看是这样的。
当然,除非人为再次创造激烈的城市化,即土地兼并。否则城镇化拉动经济增长潜力有限。而且,真正的需求是公共治理和公共设施的改善,这些改善投资,周期长,回报率低,并非一日之功,冒进反而问题更多。急速土地兼并是大忌,将导致更为严重的社会问题,并最终影响经济增长。
目前,县城的物价已经高企,超市里不少商品的价格和大城市不相上下。未来,不仅仅是北上广存在挤出效应,小县城也是如此。年岁稍长的进城农民可能重新返回乡村生活。
□谭翊飞(《财经》杂志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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