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幻景（下）

　　■ 巴黎私信（7）

　　除了小红羽绒衣仍死守在抗寒第一线，我很不好意思地承认，后来买的冬衣，逐渐看不到鲜亮的颜色，这是一种适应恶劣环境启用保护色状态的高级能力。至于我内敛而高调的绿色绣花鞋，一直养在了深闺，总觉得这样穿着去上课，好比是穿着去抗洪抢险，精神可嘉，装备总是不对。

　　□驳静（旅法留学生）

　　好几次都穿在脚上了，最后都顾影自怜一番又换上什么黑色的皮鞋或者驼色的皮鞋，好像这是个到底要不要嫁给他的人生抉择。后来我气急败坏地索性收起来，时间不是应该花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么。尽管在这种稀薄的生活里，我不去做穿不穿这双鞋的抉择，余出来的时间，也不过换成犹豫肉去超市买还是肉店买。

　　学校除我之外，另一个班还有一位中国女学生。这天，她居然穿着旗袍来上课，引起方圆几里的同学老师特别是男同学和男老师的惊叹不已和围观不止，受到如此重视，她的脸上也笑开了花。同样是中国女学生，我在一旁看得很不是滋味，看着自己一身适应当地文化过了头的装扮，泯然众人矣，悲愤交加。沉寂许久的绿色绣花鞋又在热身了。

　　这双鞋，是当年在天坛公园门口，一个自产自销的老婆婆45块钱卖给我的。第二天早上搭配完毕，畏畏缩缩终于要出门，关门前，突然想起，当时老婆婆说，闺女，我跟你说实话，这鞋可不能穿着乱走，老婆子年纪大了纳的底儿不结实了。这倒好，好比怯场找借口时果真崴了脚。

　　端着的日子过了太久，这么个绿色儿，哎，不如让我当众挖鼻孔呢。

　　课间，我在走廊上，看到这位女生窈窕地步行去厕所，仍穿着昨日的旗袍，却又加梳了发髻多别一根木簪子，手臂上居然还套着白玉镯子！我一面庆幸，这样的胜景，绿色绣花鞋必然在自取其辱中完败，一面想起上世纪30年代的摄影师Brassai镜头下的珠宝夫人，她周身戴着她所有的戒指手镯项链，一杯酒，一碟零嘴，一根烟，以及在咖啡馆里看光阴的一下午。

　　直到现在，我还在怀疑，那日所见是否为幻景。这世上走到哪儿，都有疑似活在舞台上的人，并不非得在巴黎；即便在巴黎，也可以创造另一种声色。我不知道我始终不敢把绿色绣花鞋穿去学校，比之人家敢穿一整套行头，哪个更不值得骄傲，就像我始终读不出来，RAMUZ那段有关“巴黎人民的生活即舞台”的话，带着哪种感情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