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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出游,不出访;宁写书,不写文;宁省钱,不挣钱”

刘东论学术生态 积累有限自由 护住道义内力(1)

2012年11月10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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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学术生态》 作者:刘东 版本:浙江大学出版社2012年6月 定价:46.00元

  刘东 清华大学国学研究院副院长,研究领域集中在美学和比较文学,又旁及国际汉学、政治哲学和教育学,著有《西方的丑学》、《刘东自选集》、《浮世绘》、《理论与心智》、《道术与天下》、《用书铺成的路》、《我们的学术生态》等,译有《马克斯·韦伯》、《蒙元入侵前夜的中国日常生活》、《卢梭·康德·歌德》等。创办并主持了两套丛书《海外中国研究丛书》与《人文与社会译丛》,其规模在海内皆数一数二。又创办并主持了由哈佛燕京学社资助的《中国学术》季刊。刘东认为当下中国其实就两个派,动手派和袖手派,他列位前者。

  提及学术,人们习惯以“象牙塔”喻之,意谓其纯净高远,不染俗世尘烟。然而近年来,持续出现的学术乱象,诸如学术论文抄袭、科研基金腐败等,不时冲击着我们对学术的敬意与想象。作为学术中人,清华国学院导师刘东,目睹此种现状而生切身之痛,忧而自知不能冷静旁观,愤而作文以抒其痛言其志,他的忧愤,最后成书《我们的学术生态》,为当下第一本全面反思中国学术生产体系的著作,该书副标题“被污染与被损害的”,毫不掩饰地揭明中国学术的困境。在我们的访谈里,刘东直面现实,怀着建设的热情,分享他多年来的观察与思考的结果,他认为,在体制层面,从上至下理顺学术生产体系,势在必行,而身在其中的每一个人,都应该有一份道义承担,都应有所坚守有所作为。

  学术生态 大学的溃败是世界通病

  新京报:你的新书,主题就是学术生态,特别是学术的退化,你认为其中的原因是什么?

  刘东:学术界的失落,用一大本书也说不完。陈寅恪曾经说:“余少喜临川新法之新,而老同涑水迂叟之迂。盖验以人心之厚薄,民生之荣悴,则知五十年来,如车轮之逆转,似有合于所谓退化论之说者。”几十年来的中国学术,也是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它不断退化。

  退化中最明显的,是人们的学术目的。尤其是文科学术,这本身就被要求对所属共同体显出主动的道义承担。回想清末民初国门一开,学人获得出国留学的机会,而他们还刚刚立在船头,就在内心紧张思考着,学什么回来能帮助中国发展。可现在的孩子倒好,还站在使馆门前等签证呢,就已经在琢磨怎样留在海外了!

  尽管每年都要签字送走几个,而且被戏称为“超级蛇头”,但事已至此,我也不要求孩子们像当年那样,都能置国家利益于首位,只劝他们不要对自己不负责任,别像前些年的有些人,简直是“宁死也不回国”,反而坐失了发展的空间。不过,对于自己门下的学生,我还是一如既往地要求:必须恪守“立德、立功、立言”的“三达德”,不光是条目上不能偏废,在次序上也不能颠倒。

  新京报:这样的急功近利,其实不是由人的禀性产生,在很大程度上,恰恰是环境的产物。

  刘东:急功近利,已经是现代世界的通病了。给你讲讲是怎么堕落过来的吧。西方的大学模式大体有三种:英国模式、德国模式和晚近的美国模式,或者干脆说,是近代的纽曼模式、现代的洪堡模式,和当代的克尔模式。英国的纽曼模式,属于最经典的精英教育,师生的比例最为充裕,可以采取“一对一”的导师制,其终端产品是作为人的“绅士”。德国的洪堡模式,把学府改造成研究型大学,其终端产品变成科研成果,导师在课堂上背过脸去,示范性地进行研究,学生就有点像是学徒了。再到美国的克尔模式,你看看他的《大学之用》(The Uses of the University)一书吧,已把教授变成项目负责人,要他自己去筹款立项和管理,弄得老师更像是个老板,研究生更像是打工者,而整个大学更像是“八大处”,或者说,是由多方资金的各个项目,拼凑叠合而成的“综集大学”。

  从这三种模式的演变中,可以看到大学变形的基本轨迹,它离“教书育人”的目的越来越远,催生的生产力却越来越大,这反映出现代社会对于高等学府的步步榨取,当然大学也转而向社会索取了高额回报。可惜的是,这种体制虽不符合教育宗旨,却可以迅速地提升国力,符合民族国家的短暂需求,所以当年的德国就压倒了英国,而后来的美国又压倒了德国。正因为这样,同样在现代化急行军中,中国正在进行争创“一流大学”,也正是在逼着学府去同样下滑。

  新京报:使用“学术生态”一词,是否包含着某些特殊的积极的情绪?

  刘东:“生态”这个词的原初意义,当然是指生物本身的生存状态,以及它和环境间密不可分的、水乳交融的关系。换句话说,这是指人与自然相互依赖的系统,而按照美国学者巴里·康芒德的说法,这种相互依赖还属于“封闭的循环”,是牵一发动全身的、既微妙又脆弱的平衡。不过,“生态”这个词如今已被广泛借用了,所以,在它前面再加上“学术”的定语,意思也同样一目了然,无非是在指称我们的治学条件,它原本也应是具有丰厚传统的,可以代代相传、永续发展的良性循环圈。

  明确了这一点,我为这本书选取的副标题,也就表达了一种惊呼,它要提醒关切治学环境的恶化。

  再说到行动方面,我可以算是个“有限自由论”者。这意味着我已认定,任何人都不会彻底被外在环境所决定,他总还会发现“有限的自由”,哪怕这“自由”显得相当有限,而他只要护住道义的内力,那么,把这些“有限的自由”积分起来,就足以构成潜移默化的力量,甚至让外在的环境斗转星移。在这个意义上,要是一边只敢委曲求全,一边又总是怨天尤人,那才是天下最没出息的。这对我们的后学也是一样:既然并不认同当下的评价体系,已经看出了它的明显不合理,那么,年轻人在从事学术活动时,就不要太过在意这个体系,哪怕它一时带来了小小的障碍或挫折。要知道,正是在渐成气候的“不在意”中,它的“不合理”也就会愈益凸显,而你也终会喜出望外地发现:以前简直迈不过去的那些坎儿,比如一个小小的学术职称,并不像当初那样难于克服。

  C02-C03版 采写/新京报记者 朱桂英 人物摄影/新京报记者 孙纯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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