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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初冬,唐翼明以华中师范大学国学院院长身份,前往人民大学参加全国高等学校国学院院长论坛,20余所高校围绕国学目前的处境展开了讨论。
这是10月以来唐翼明第二次与本报记者交谈,两次谈话的主题十分相似——传统教育和文化的出路。而今,国学依然未被教育部纳入高等学校教育体制,“大学体制从西方搬来,文史哲分割,中国文化侧重伦理价值,西方侧重工具理性。当下社会种种乱象,忽视国学教化,雪上加霜。”唐翼明十分忧虑。
第一次交谈是在他的新书《唐翼明解读〈颜氏家训〉》面世后不久,唐翼明撷取家教典籍《颜氏家训》的重要篇章,立足当代中国家庭教育,系统地就教子、治家、礼仪、读书、立名、中庸等传统文化经典问题进行了讲读。唐翼明以为,家庭教育是整体教育的基础。
该书面世,不少大家推荐,记者可见,在书封的推荐人名单中赫然有“唐浩明”三个字。
唐浩明是谁?唐翼明的亲生胞弟,当代著名的曾国藩研究大家,也关注传统文化和传统家庭教育,著有《唐浩明评点〈曾国藩家书〉》。
唐氏兄弟俩出生在传奇文化世家,是民国大家——蒋介石的机要秘书唐振楚的儿子。母亲王德蕙也出身世家,大舅和孙中山一起闹革命,是国民党最早的中央委员。唐门家风鼎盛,极为重视传统文化,然而,造物弄人的是——如此关注传统家庭教育的唐氏兄弟与父母,从1949年起海峡相隔,骨肉分离近40年,自小未受过家庭的教育熏陶。
C03-C04采写
新京报记者 刘雅婧
新京报插图 师春雷
【家庭故事】
传奇与沉浮
离别
1949年,唐氏兄弟被父母留在大陆,唐翼明7岁,被寄养在伯父家,唐浩明2岁,被一位理发匠领养。从此,各自沉浮。
“我没有受过传统家庭教育,是耕读之家出来的,我七岁离开父母,只在乡下跟着伯父读了几本古文观止。”唐翼明几乎忘了7岁前门楣光辉的日子。
1949年国共关系紧张到了极致,不知命运何去何从的唐振楚——蒋介石在大陆最后一任机要秘书,将孩子们“托孤”般留在了哥哥家,与妻子仓皇渡海去了台湾。
这个决定成为一家人近40年的遗憾,彼时,唐翼明7岁,唐浩明2岁。从此各自在大陆浮沉,唐翼明从伯父,亲睹胞妹病死,历经各项运动整肃,后辗转考学,经武汉大学、哥伦比亚大学、台湾政治大学,先后定居美国和台湾,用十年攻读博士。唐浩明3岁时被衡阳城一个理发匠抱养,改名邓云生。后考学入河海大学、华中师范大学、继而进入湖南岳麓书社,用十年研究曾国藩。
几十年来,兄弟俩几乎不记得父母的样子,但他们却能从地方志、民国历史和人们的讲述中,隐隐得知自己家庭的本来面目。1979年,在武汉大学读硕士的唐翼明,在图书馆翻开一本《中华民国名人录》,看到了父亲的脸。“父亲能干,母亲有诗才,这对我是一种鼓舞。”
重逢
上世纪八十年代,唐氏兄弟终于与父母重逢,重续隔断的亲情,往事无声。
唐浩明1985年在香港第一次见到母亲,当时已经离开父母36年,1986年在香港第一次见到父亲。没有抱头痛哭,没有诉苦,父亲对他说“人生的幸福寄予家庭。”这句话他记了几十年。“这句话一下拉近了我们的距离,我们都是重视家庭的。”当时,他很想和父亲说说这些年的经历,但唐振楚很快打断了他,“父亲引用了孟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这话,我当时在想,他一定是不想让往事引起心中的苦痛。”唐翼明1981年在美国见到父亲,也没有谈及这几十年的往事。父母信奉基督教,坚持“真善美,信盼爱”。教育孩子们要淡化过去的苦难面向未来。
直到1999年唐振楚去世,2003年王德蕙去世,兄弟二人几乎年年去台湾与父母相聚,将断了近40年的亲情续起。
从父母身边,唐浩明感到了什么是言传身教,父母都热爱传统文化,家人在一起谈文化谈学术,唐振楚的传统文化功底极好,王德蕙的国学学养也很深厚。唐浩明说,父亲话不多,在家从不谈政治,不谈蒋介石和国民党高层轶事。但是自己写作曾国藩,父亲非常支持,“作为湖南人,他一直当曾国藩是偶像。”当年自己应台北故宫博物院的邀请去讲曾国藩,父母高龄,专程跑去听。
“哥哥在国外生活,我是学理工科的,但我们都从不同方向,奔向了传统文化的最终方向。”唐浩明说,自己和哥哥也分别多年,对传统文化的热爱,让家人之间没有什么隔阂。
彼时,唐浩明育有两个女儿,他早早地将两个女儿送到台湾,在父母身边受教育。“他们的教育理念到现在都很受用。”他说,父亲身处高位,但对出人头地没有什么要求,“固然要成才,首先要做个读书明理的君子。”而母亲则希望孙女健康快乐,有工作,受教育。“像不像大家闺秀不勉强,找丈夫,不一定要怎样优秀,要人品好,一定不能做第三者。”
同道
对传统文化的热爱,让兄弟俩从不同方向走到一起
父母过世后,兄弟俩相依为命。过去不大联系,而今唐翼明回武汉定居,两三个月就要聚一次,唐翼明新书出来,唐浩明专程跑去支持。“我这个老兄年过七十,盛气不衰,坚持写作,连写博客都十分有毅力。”唐浩明说兄长当年对儒家学说并不那么肯定,现在在中国传统文化价值取向上,对孔孟之道的体会越来越深。“对家庭教育的观点,也几乎一致。”
老哥俩每见面,谈大半生浮沉,谈子女教育,偶尔感慨时事变迁,更多时候是彼此提醒保重身体。唐翼明则说:“我与我,周旋久,宁做我。”而唐浩明则看一眼阅江楼外的长流江水,想起故去的双亲,“是对传统文化的热爱,让家人从不同方向又走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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