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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讽的隐喻

关于小白的《表演与偷窥》

2012年11月17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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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演与偷窥》
小白著
上海译文出版社
2012年9月

  □书评人 蔡逸枫

  一开始你以为自己很熟悉这点伎俩:关于“表演和偷窥”的隐喻。无非就是小白在字里行间领衔“表演”,你作为读者友情“偷窥”。只不过这些内容的确只能通过“偷窥”才有预期的快感。

  就从《反讽的性笔记》和《反讽的爱情笔记》这两篇开始吧。用黄昱宁老师的话说,这两篇笔记“蛮罗兰·巴特的”。这话滴水不漏,妙就妙在一个“蛮”字。笔记体的结构自然是散漫的,有种慵懒的、优雅的调调。巴特的文章都是那样,像闷骚的入错行的诗人写的微博,自然符合小白这两篇笔记的基调。比如这句:“爱情与其极端的反面——我们可以称之为‘极度色情’的色情形式,呈现出一种‘同构性’。”跟巴特同样调戏术语的调调。比如他说当我爱你时,我固执地相信你平凡面庞下定有那个完全“异己”的某物——那个“除不尽的余数”。除不尽的余数!再比如他无聊时翻阅本雅明那本“略嫌无聊的《单行道》”时看到一句“相爱的两个人在一切之中最眷恋的就是他们的名字”,竟敢当庭宣判以洞察力著称的本雅明“洞察力仅此于止”。随后小白说:“不是名字,而是漂浮在我心中的有关一个名字的声音(‘洛-丽-塔,舌尖得由上颚向下移动三次,到第三次再轻轻贴在牙齿上’)。”他那“在我心中有关一个名字的声音”,以及随后引用的纳博科夫,真真切切像极了罗兰·巴特。

  但是慢着,巴特毕竟是个“入错行”的诗人,他的随笔很有洞见,很诗意,很酷,但同样让你偏头痛得厉害:因为他那故意能指乱飞所指不明的暧昧文风,常常带给你理解上的痛苦。可小白不同,他像极了但也只像极了半个巴特,另一半更接近列维·斯特劳斯的叫卖:结构,来点结构吧。

  《反讽的性笔记》三十九小节,《反讽的爱情笔记》五十三小节,并不是巴特式的神形皆散,而靠着更似斯特劳斯的“结构”来保持形散神不散的结构。从远古到现代,从开放到隐蔽,从性到爱,都体现了斯特劳斯那种二元结构的坚守。典型斯特劳斯式的“学术成果段落”比比皆是。比如有这样的句子:“‘文化’最初作为‘色情’的对立面而建构,从逻辑上讲,此时的‘色情’尚且仅仅存在于单个主体的精神活动中。‘种群意识’试图制约这种个体精神层面的色情泛滥。反过来,色情也试图以‘物化’的方式摆脱这种钳制。……‘文化’愈壮大,寄生其上的‘色情’也更为蔓延。”

  如果是长年迷恋结构主义的读者,你自然毫无抵抗力地爱死了这两篇文章。可你不甘心,不能就这样臣服。终于,你近乎失态地宣布胜利,找到了小白唯一的一处瑕疵:《反讽的性笔记》的最后,小白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句极度矫揉造作的“人类啊,你这畸形而美丽的种群!”你沾沾自喜,正要宣布身为模范读者的专业牢骚。突然间你翻回标题,赫然铅印的“反讽”二字被无限放大,瞬间击溃了你最后的希望:小白啊小白,一场纯粹的独幕剧表演到这份上未免太挑衅读者,你竟狡黠地把所有含义都道尽了!

  这次你从头开始阅读,第一篇就与艾柯再次遭遇(《布纹羊皮纸还是破布纹羊皮纸?》)。想起小白在《反讽的性笔记》里曾用艾柯的反讽提醒过你他也在反讽,你还是觉得很受伤。阅读跟艾柯有关的文字就像阅读艾柯一样,是一次技巧繁复的愉快的知识竞赛。接着小白开始跨入图像的世界,用他对美术作品的熟识填补你单就文字难以想象的幻景。然后他开始包产到户地说词语:一个个单词,一个个法式“元音的乡愁”,他对法语的精通令你这个文盲嫉妒。

  接下来,那个你最熟悉的小白回来了。如果说之前他还打算跟读者互动的话,现在他开始了个人的情色表演:那是他一个人的领地,在小白的专业领域面前,你只能偷窥,完全没有插嘴的余地。解析图像的小白和把玩词语的小白在这里会合,拼成一个完整的小白教授,指着图片和各种术语开始给你上课。《瓶中日月长》你在《好色的哈姆雷特》里看过N遍,还是当了回乖巧的温习功课的好学生,因为它和下面的两篇《照壁成双影》、《幽微若分明》显然形成了一个独立的体系,一个完整的结构。春宫瓶、春宫壁、春宫画,一次看个过瘾。一路下来,就像阅读完一整本大部头的关于色情图案史的学术专著,脉络清晰,信息量巨大。色情得累了,感觉不会再爱了。

  虽你早已一睹为快,还是义无反顾地按下了“再来一次”的“按钮”。据说毛尖整个星期都带着这本书,并且“偏执地渴望成为它的作者”。成为作者?你渴望的,是拥有小白整个不可思议的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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