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20:北京地理·艺术区之费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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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乡之间焕发勃勃生机

2012年11月18日 星期日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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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酱菜厂泥水塘改造成了荷塘。
澳大利亚艺术家吴龙在学汉语的过程中找到了灵感。
奥地利装置艺术家Caecilia Brown在自己的工作室内。
来自新西兰的装置艺术家Benjamin呆在费家村的时光已接近尾声。
费家村艺术区门口看门的王绍文耳濡目染,也拿起了画笔。
四川籍艺术家徐泽最近正在创作主题为《家园》的系列作品。
香格里拉紫砂艺术研究所艺术家杜乐正在进行创作。
索家村国际艺术营,已于2009年拆迁。摄于2005年。
费家村新一轮的建房热潮正在进行中。
费家村街头闲坐的村民。

  ■ 艺术区溯源

  费家村,位于北京东北五环外,是朝阳区崔各庄乡面积最小的村子。1999年,陶艺设计出身的韦岗在费家村租下一个20亩左右的酱菜厂院子,改造成名为“香格里拉”的工作室。之后,这里又发展出费家村1-8号院,聚集了一批艺术家工作室。费家村处在机场高速附近的来广营东路,距离望京、中央美院和798都很近,西边曾经是索家村艺术区;北边有一号地画廊聚集地,南边不远就是环铁艺术区、草场地艺术区等。

  伊甸园空降在东北五环

  “(费家村)最好的时光?”韦岗停顿了片刻,“那应该是2000-2003年左右,那个时候真是特别纯粹。”

  1999年,搞陶艺设计的韦岗偶然发现了费家村中的一家酱菜厂,这是一个倒闭的乡办企业,他决定租下来做点什么。“当时没有什么艺术区的概念,798都还没做起来。我做工程赚了点钱,想自己搞点创作。另外,之前做乙方受够了甲方的气,心里想着自己弄个院子,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这个酱菜厂院子后来有了一个名字:香格里拉。这个名字在今天听来多少有点奇怪。韦岗跟很多人解释过:“当年云南省中甸县还没有改名为香格里拉呢,而我的公司(上世纪)90年代中期就注册好了。”这个遥远的地平线、想象中存在的伊甸园,空降到北京的东北五环外,“当时真是想搞艺术”。直到今天,韦岗自己比较满意的作品,就是13年前做的一些东西,之后这些年他再也无心创作。作品有一些陶泥的人面雕塑,脸部满是褶皱,现在被抛掷在荷塘岸边,仰望着深秋凋零的天空;这些雕塑因为仰着面,所以也经常被误认为垃圾桶。

  2001年前后,圈里有一些艺术家相继来到这里,租下房子进行创作。搞雕塑的李刚和几位北欧的艺术家是最早一批进驻这里的。过了一年,韦岗改造的所有工作室基本都租了出去,租金平均每平方米每天5毛左右。来的人还挺多,摄影家黄旭夫妇、策划人秦思源;据说梁硕的农民工系列、王书刚的红人系列等也都是在这里创作完成。

  2002年,韦岗和艺术策展人李振华开了一家芥子园画廊,“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几乎每个星期都有展览,请了很多先锋艺术家来,邱志杰、黄笃、张朝晖、舒阳等等,现在很牛逼的艺术家很多都来过”。韦岗现在想起来,觉得“那还真是挺美好的时光”,虽然赔进去了200多万。2003年左右,因为理念不同——“我是想在画廊里加入一些商业,总不能一直玩下去啊”——芥子园画廊的活动渐渐停止,现在已经消失。

  拆迁危机与扩张热潮

  2004年前后,越来越多的工作室出现了,不光是费家村,还有附近的索家村。“当时中国当代艺术品市场特别蓬勃兴旺,只要你有画就有人买。”较早一批进驻费家村的画家杨旭说。这么多艺术家要租画室,一家开发商和费家村签订租地合同,利用和香格里拉隔路相望的一块空地,迅速在上面盖上了仓库式建筑,挑高的屋顶,一下子多出了好几排,像是规整的营房。

  仓库式的空间,一部分为生活区,分成厨房、厕所、寝室等,一般建为二层,经过每位艺术家的改造,大小不等,形状各异,也有的是几个人集资合租,特别是那些刚刚毕业的美院学生。“那时候费家村人来人往,买画的,卖画的,炒画的,什么人都有,挺热闹的。”杨旭觉得,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市场的假象,“工作室”这个名词和空间让很多人着了魔,“很多人觉得反正得有一个工作室,如果撑不起门面,谁来看你画画,谁来买你的画啊。”2008年奥运会前后,中国当代艺术品市场达到一个高点,之后经济危机来了。

  “经济危机之后,就不行了。”这是在费家村艺术区看了近十年大门的王绍文经常说的一句话。他觉得这几年费家村冷清了很多,“来来往往的小车少了”。但是作为一个城乡接合部的村子,费家村却在不断扩张。费家村村委会工作人员介绍,2010年,崔各庄、善各庄、索家村腾退搬迁后,费家村这个本村人口只有400多,流动人口近年保持在七千左右的全乡面积最小的村,外来人口激增,达到两万余人。

  2005年,四川籍画家徐泽从索家村搬到费家村4号院。那时,索家村拆迁了,之前曾称为“索家村北京国际艺术营”。“当时也说费家村要拆迁,很多艺术家听说也搬走了。结果,反倒是搬过去的地方拆了,费家村没有拆,这多少需要一些运气。”

  现在,费家村新一轮的建设正在进行中。从艺术工作室伸入村子的道路,泥浆泛滥,大多都是盖房的工地。新盖的大多都是简易房,不是为了出租给艺术家,主要是为了急剧增加的打工者。

  城中村里的短暂房客

  在费家村激增的流动人口里,有一些特别的短暂房客。中国当代艺术领域颇有名气的红门画廊,是费家村最早一批进驻者。红门画廊老板布朗,在此建立了好几个工作室,与国外文化机构或基金会合作做学术交流,一般以三个月为期,来自不同国家和地区的艺术家在“红门画廊”的工作室生活和创作。

  来自澳大利亚的Rone Waugh已在费家村呆了两个多月,这是他第一次来中国。他给自己取了一个中国名字“吴龙”,用繁体字把名字写到墙上,自己在田字格里练习常用汉语。工作室被他收拾得像个斯文洁净的孩子,一切都有条不紊。几幅作品都是他来到费家村后的创作,大部分都与他正在学习和了解的中国文化有关。吴龙每创作完成一幅作品,都会请一个中国艺术家把他创作的意图翻译成中文,并用毛笔写在画作上,变成作品的一部分。有一幅上面写着:“改变我们的世界,是最大的挑战”。

  每个来自国外的艺术家都有一辆自行车,这让他们可以把自己在费家村的生活半径延长。处在朝阳区与顺义区交界处的来广营一带,是北京最早的高档别墅聚集区,经过10多年的发展,房地产行业称之为CVD(中央别墅区),其特点是国际化氛围浓厚,紧邻首都机场,靠近燕莎等外国使馆区,京承、京顺、机场高速等道路穿插、围绕其间。艺术家骑着自行车可以到附近的卖场,那里有正宗的国外日用品售卖。而费家村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城中村,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农民和耕地,街道扭曲,发廊很多。红门画廊的唐泽慧说:“费家村是处在两个世界之间,和这两个世界都有联系,但是又自成一体。”

  来自奥地利的装置艺术家Caecilia Brown,在费家村附近找到了一个烂尾的别墅,她把它们拍了下来,这些照片和对这些景观的感觉都会融入她的作品里。她的工作室里有一件正在进行中的装置艺术品,有些素材来自俄罗斯,漫长辽阔的西伯利亚铁路是其中的纽带——Caecilia在俄罗斯拍了一些高压电线上检修的工人,在中国也有这样的场景。就在费家村的上空,高压电线林立,为什么费家村可能会免于拆迁,很多人都觉得这是一个原因。

  来自新西兰的Benjamin,作为红门画廊的驻地艺术家,他呆在费家村的时光已接近尾声。作为一个装置艺术家,他觉得“这个村子让我不可思议,在国外这样的村子会是一个贫民窟,意味着危险,滋生犯罪,但是在费家村,你能感觉到大家的精神状态,有种生机勃勃的生命力”。这有点像他的粘贴装置艺术,每件作品看起来都是“无限”的主题,可以一直生长、生长。

  【补叙】在费家村的“迷路”经验

  吴龙有一次出门,在费家村里迷路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没有人可以询问。最后有个小姑娘,她应该在上中学,能够听懂一些英文但是说不了,结果我们就拿起笔来交流。”吴龙觉得那是一次特别有意思的“迷路”经验。

  来自意大利的安娜丽萨有一天也在费家村里迷路了:“GPS无法显示我工作室的位置,没有办法,我只有退到村子外面,才能辨别清楚我要去的方向。”据说还有一位国外艺术家,他画了一幅油画:几位老人蹲着在下围棋,这是属于费家村的一幕。

  ■ 入驻者说

  世界不是孤立的,费家村也不是

  ●Caecilia brown,红门画廊驻地艺术家,来自奥地利

  我经常会去世界上不同的地方驻地创作。之前在比利时布鲁塞尔旁边的一个小城,那原本是一个钢铁小城,工业在衰败,现在很多欧洲国家的制造业都转移到了东南亚等地。然后我又回到了奥地利,有个小城中文名字是哈施塔特,是一个处在山区和湖区之间的小镇,很美。我在当地就知道,中国深圳附近惠州的一个房地产开发商,准备在惠州复制一个房地产项目,名字就叫做哈施塔特商业区,看起来非常像,它也要建造一个教堂,但是作为商场使用。我觉得太有意思了,上个星期我特地去了一趟惠州,发现马上要完成了,拍出照片来,你会觉得这两个地方看起来非常类似,但是你仔细一看,就会知道完全不同,人们的神情状态完全不同。

  我跟你说这个故事,是因为我觉得这个世界特别奇妙,不可思议,所有的都是有联系的,这个房地产开发商据说是个做矿石生意的,这让我又想到了布鲁塞尔那个衰败的钢铁小城,我觉得这一切都和我自己的个人经历有关,我从中找到了创作的灵感。这个世界不是孤立的,我在费家村就能感受到这一点,在费家村附近有废弃的别墅,同时人们又在忙着盖房子,我有时候也会在费家村里四处踅摸可能利用到的素材,例如盖房工地上没用的边角料。我希望,能够再次回到中国,回到费家村。

  不可能那么纯粹,但又比较纯粹

  ●杜乐,香格里拉艺术区紫砂研究所艺术家

  费家村算是北京最早的一批艺术区,1999年开始弄的时候,798还没有动静。前几年都没有任何概念,比如说要怎么经营一个艺术区,当时叫做“香格里拉艺术公社”,现在听起来的确是有点乌托邦的意思。开始是一小段区域,后来慢慢扩大。2005年,和香格里拉挨着的电子厂倒闭,开始扩建“香格里拉”二期。把一个小泥塘挖成了池塘,泥塘里挖出了不少烂鞋底,种上了荷花,养了鸡鸭鹅,都挺肥的,你看这个院子现在还是比较有生活气息。

  这个院子里好多拨人来人往了,现在工作室比较少,除了红门画廊之外,很多也都是设计制作公司这样的商业公司,不可能那么纯粹。但在北京的艺术区里,又算是比较纯粹的,房租相对比较合理,也不是个旅游景点。我算是在这个院子里待得比较久的人,北京唯一一家紫砂研究所,以前我韦岗都是做陶艺的,现在我们做紫砂,做点创新吧,紫砂不都是喝茶的壶。今年不是2012年嘛,准备做一系列作品,用诺亚方舟把世界上的一些著名建筑带走,第一件带走的悉尼歌剧院。

  ■ 记者手记

  幸运的家园与家园的运气

  费家村附近,这片位于北京东北五环外、靠近机场辅路的艺术区,又被看作798艺术区外延。2005年,索家村北京国际艺术营拆迁,当时有位艺术家创作了《我的房子》,用了百十根竹竿和一刀大红宣纸糊了一间按画室比例缩小了的房子。

  2010年,就在费家村不远的崔各庄乡东营艺术区,蓝色铁皮大门从里面反锁着。艺术家肖鲁爬上墙头翻进院内,砸掉卡在门锁上的石头。数十个艺术家欢呼着走进去,“我们终于回家了”。随后,他们中的一些人脱光衣服戴上面具在墙上涂鸦,以行为艺术的方式表示抗议……

  2009年,北京市启动规模庞大的土地储备计划,在朝阳区东北部的城乡接合部兴起的十几个艺术区,都在土地储备计划范围之内。几年过去,费家村似乎幸运地被幸免。四川籍画家徐泽觉得,“费家村艺术区的运气不错”。他最近创作的系列主题是“家园”,在四川老家,徐泽亲眼看到寺庙被拆后,精美斑驳的壁画被击得粉碎,他把这些都用画表达出来。经常有人说:你这画的是哪里的家园,怎么这么不真实?徐泽觉得:“这是你在中国的很多地方都能看到的家园”,包括他所在的费家村,“在这里觉得有种不安定感,没有家的感觉。”

  本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曹燕

  本版摄影/新京报记者 李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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