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圣书园，关于搬家的记录

　　11月13日，十年来蓝旗营举头可见的“万圣书园”四个字，拆掉了。

　　打9月下旬起，醒客张和万圣书园的微博就陆续放出消息，万圣书园又要搬家了，独立书店的命运再次进入公共视野。北京文化地标——万圣书园持一柄薪火坚持了19年，却还是继单向街书店迁址之后，露出了一丝文化生态被现实挤压的窘态。当然，这并不影响万圣在读者们心中的分量，粉丝们纷纷加入义务搬家的行列。我和这个叫侯宇腾的90后志愿者在万圣门口碰面，时间是14日下午一点。当日的搬家工作将在5点前完成。再过三个小时，另一个志愿者汪汉也赶到这里——他的工作是每天扛着摄像机，记录万圣搬家的大部分重要细节。

　　从老店址向西走198步，就可见坐落在首创证券二层的新店址。此时，这里一片电光火石，装修队正在焊接作业。11月8日，万圣搬家工作正式启动。

　　书店缩水

　　醒客咖啡的猫们没有家了

　　十分钟后，我和侯宇腾上楼了。在万圣二楼的红色沙发上，散坐了十几个店员，身上大多穿着印有万圣书苑LOGO的长衫，70后店长杨威正在布置工作。

　　二层书店西门安全出口处，过去的文学研究分区，陆续有工作人员进入。四周的书柜已经清理一空，可以看到宗教历史区的架子上贴上了小小的标签，两个年轻人正在量高度，这些架子因为太高，要提前卖掉了。

　　打包好的书一摞摞堆得小山似的。依次用黑色水笔写着“哲学思潮”、“美国史”、“欧洲史”等等，而在迎门告示牌上“店长推荐，杨显惠的《夹边沟纪事》”还清晰可见。

　　在后厨的暗影里，维修队的李师傅正在拆角线和贴墙瓦。这段时间，他们在新店址忙活了四五十天，抽空转战老店帮忙，不远处，醒客咖啡里一片叮叮当当的拆灯具之声。

　　而即将落户在这里的新东家——新东方培训学校，已经有人开始过来策划装修的事宜。

　　尽管新老店址相隔只有198步，但是沉重的物件如书柜书架，还是要借助小面包车，我随着搬运队伍上了新店二层。由于整体面积缩水了将近300多平米，陈列起来只能以书柜为主，过去读者熟悉的展示平台少了，而新店咖啡馆的面积直接小了四分之三。

　　折返时，在醒客咖啡的大阳台，阳光已经拉得很长。那只叫平安的猫不知藏到了哪里。万圣本有四五只猫，万圣楼顶和咖啡馆的大阳台是它们的天堂，如今搬家一折腾，好几只都瘦了。

　　老板刘苏里曾经抽着烟惋惜说，万圣搬家，损失最大的是这几只猫，它们没家了。

　　八方支持

　　志愿者们对这里很有感情

　　高大的侯宇腾总是冲在搬运者的前列，这个来自石家庄的大四男孩，正好来北京同学这里玩几天，知道搬家的消息，顺路来帮忙。

　　在搬家的过程中，他时不时与我聊两句，他理科出身，却对社会学有浓厚兴趣，尽管已经找到了家乡铁路局上的一份稳定工作，但始终惦记着来北师大考社会学。我想，这大概是他对万圣情有独钟的原因。

　　从11月8日闭店开始，陆续有和侯宇腾一样的志愿者过来帮忙。很多北大清华中央财经大学的学生，从博士到硕士到本科不等，也有高中生。纪录片拍摄者江汉告诉我，他看到一个穿着顺风快递衣服的小伙子也加入了搬家队列，觉得很神奇，后来知道，这个叫李扬弘的孩子去年是万圣的员工，因为对这里感情很深，所以跑回来帮忙。

　　再有就是不少出版社的员工加入进来，后浪出版公司营销部的梅国超是其中一员，他告诉我，11月13日，营销小组六人专门请了一天假，9点就在门口集合，还特意配上了万圣书园搬迁志愿者的胸牌。帮忙打包，运送，汗出了一身又一身。生于1986年的他说“觉得累得很有意义”。

　　店长杨威说，相比一般志愿者，出版社志愿者大多有物流经验，因此效率更高。“法律出版社来了五六个人，都是自愿帮忙。”而万圣有三分之一的书打包，都是当当网的员工帮忙完成的。

　　13日这一天，北大社会学系女教授郭于华也带着十几个弟子们来了，她的到来引起了店主人刘苏里和妻子的惊喜与忐忑，作为多年好友，郭于华与万圣关系密切，但是因为腰骨不太好，她只能象征性地搬动几包书。接下来就是看着年轻人穿梭，她告诉我说，“这些学生都是爱书人，他们明白万圣这样的书店对于文化的意义。”

　　精神延续

　　不大一样的万圣员工们

　　14日下午两点四十分，刘苏里出门了，偌大的书店里只剩下了年轻人，有人开始小声欢呼——最累的搬运书架已经结束，接下来就是把打包的书转运到醒客咖啡的一角。

　　刚才还一本正经的孩子们显然活泼了很多，陶喆的《找自己》的旋律透过音箱传遍了整家书店，有人随着律动边舞蹈边扫地，显得十分朝气。还有人一直在接读者电话：“谢谢你们想来帮忙……先去我们的微博预报名……事后后浪会送一本书给你们。”

　　一共十六七个手推车，和两个大型平板推车，十几个人手，我和侯宇腾加入了他们的转运队伍。后面的男孩是学计算机出身的，和侯宇腾是老乡，两人聊得很亲热，似乎连对人文学科的爱好都很接近。

　　这个时候，纪录片拍摄者江汉又转到了我的面前，他也是个85后，10月28日开始就在这里跟拍，大家都亲切地叫他小胖。我问他，这些天的相处，觉得这些年轻人和一般年轻人有什么不同，他想了想，说，他们普遍爱看书，会很自然地“把书当成话题”。而且，更关心社会问题。

　　3点30分，工程完成了大半，我们靠在沙发上休息，身后的三个孩子在讨论今晚下班要不要去看《无敌破坏王》，话题很快延伸到影片中体现的控制和反控制主题，紧接着，年轻姑娘问一个小伙子“什么是极权主义？”马上有两三个声音准备回答他。我会心地笑了一笑，当大家都在为独立书店的处境揪心时，究竟是什么让独立书店依旧存有希望，或许，是这些上升中的年轻人吧。

　　后续：

　　11月19日起，原万圣书园进驻了新东方的装修队。开始拆房顶，书店原本住了三个女店员，现在住的地方被拆，其中两人住在醒客咖啡厅里，副店长则去了妹妹家，带走了一只猫。

　　11月21日，新万圣书园开始铺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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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写/摄影 新京报记者 刘雅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