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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英洪:农民之子的精神反哺(1)

2012年11月24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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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英洪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新京报记者 侯少卿 摄

  【人物】

  张英洪 出生于湘西农村,主要从事农村和农民问题研究,尤其关注农民的基本权利和自由尊严,曾以“纵观上下五千年,横看东西两半球”自勉,立志以自己的学术努力分担农民的心身疾苦,以自己的独立思考推进中国的民主政治。著有《给农民以宪法关怀》、《农民权利论》、《农民、公民权与国家》、《认真对待农民权利》等。

  一个乐观主义者的三农研究之途

  对于三农学者张英洪而言,一切都在变得更好,无论是生活,还是学术。办公室的书柜里,装满了自己喜爱的书籍,地面上堆叠着自己即将阅读的书籍,而他自己的学术作品《农民公民权研究》在一番波折后,也终于出版。这是中国第一部从公民权角度研究农民问题的著作。

  “也许我本来就是一个乐观主义者,所以生活最终按照我希望的方式展开了。”张英洪毫不掩饰自己的欣喜,笑容在嘴角结束,而笑意仍浮动在眉眼间。他把自己的学术研究作品,看成一个农民之子凭借良知与学识,对农民进行精神反哺。

  十几年前,他发表文章主张取消农业税、建立农民社会保障等一系列新政策,被周围人嘲以“天方夜谭”之论,如今已成为现实。多年前,他放弃单位分房、升职等机会,全身心攻读博士学位,一心做学术研究,有人迷惑不解,现在他可以用自己的作品来回应他们。

  他现在所从事实际工作,是政策研究。学术研究与政策研究,存在一定的距离,前者意味着个人的自由思想,后者倚赖权力以执行,他一直在努力平衡自己,不至于做出非此即彼的尖锐选择,既保持独立,又珍惜体制内行动的空间。

  于建嵘谈起他,说这个来自神秘湘西农村的汉子,有着湖南人的血性与才智,能始终坚持独立思考,保持学者良知,既不为权势所压倒,也不为世风所迷惑。而张英洪自己的解释是:“我想知道更多关于‘建设一个更好的社会’的知识,这几乎是支撑我全部生活的信仰。”而一旦生活被自己认可的意义与价值观所驱动,所有代价都是值得的。

  荷戟彷徨

  承受封闭的现实

  张英洪出生于1968年,少年时代在文革中度过。大山之中的湘西农村,与外界隔阂,当中央宣布文革结束,时代的错乱仍然荡漾在张英洪的生活中,村子里随处可见文革标语、乡人日常生活中使用的词汇,以及行事的作风与习惯,不时露出戾气与暴力的影子。至1986年高中毕业,村干部竟因嫉妒而扣下他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导致他不得不复读一年,也让他切身体会权力可以扭曲人性。之后,社会秩序与权力结构,成为他长期思考研究的对象。

  关于自己的大学时代,张英洪反复强调,那是一个 “黄金时代”,社会气氛开明而活跃,大学里洋溢着明快自由的思想之风,无论是教师还是学生,都充满了浓郁的现实关怀,以及高调的理想主义,似乎只要自己愿意,个体的人生就可以与时代的进步相结合。

  尽管,在之后的人生里,他意识到这种崇高的激情,多少夹杂着脆弱与虚渺,对于个人而言,接受自己所不能改变的,改变自己所能改变的,才是较为理性的立场。但那种气氛带给他的理想主义的精神底色,他始终是心怀感激的,而且彼时风气下所孕育的文化热,以书籍的形式进入张英洪的生活,使得他通过阅读,进入更为开阔的世界。

  他是上世纪80年代兴起的学者编书热的受益者。此前充满不公与粗砺的现实,压制着他对社会的想象力,阅读则迅速打开了他封闭的心灵。他读朱光磊的《以权力制约权力》(为“走向未来丛书”中的一种),得知人类可以建设一种更好的社会制度,保障每个人的自由与尊严,激动难言。多年以后,他在香港中文大学做访问学者,特意去拜访了丛书的编委金观涛先生,他向他表达自己的感谢,内心则因自己未做出像样的学问而隐隐自责。

  大学毕业,他被分配至县里的百货公司当营业员,成为县里第一个站柜台的大学生。理想与现实存在巨大的鸿沟,而他无力跨越,惟一能做的,是实践自己学到的商业理念,诸如“将顾客当做上帝”。他的大学生身份以及热情周到的服务,使他成为一位被众人围观的新闻人物。在那段他明知要告别的生活里,这是一抹青春的亮色。之后凭借勤恳与真诚,他被调至县委工作,一度任职县委书记秘书一职。

  格格不入

  自发成为三农问题研究者

  上世纪90年代以后,农民问题日益尖锐。家里务农的父母,辛苦劳作一年,最后却无力上交农业税,需用张英洪的工资加以补济。而在自己工作的岗位上,他可以更切实地体会到农民生活的负重与苦楚,农民们写给县委书记的信,总是一纸辛酸。心地仁厚的书记,经常安排张英洪把钱送到农民破落的家里,这个书记在得到众人称赞的同时,也引来更多的求助信,将其拖入被动与无奈。

  这一切,带给张英洪极大触动。他慢慢明白,要改变农民的处境,光有人道主义是不够的,靠执权者的善心,更是有限的,重要的是制度性的保障。在社会问题面前,或者说体制性症结面前,个人的能力是非常有限的,能改变的东西,也是非常小。为农民建立社会保障制度的想法,开始在他心里萌芽。

  但是在封闭的县城,思想的蕴育与探索,是极为孤独的事情,他找不到可以交谈与倾听的人,也没有足够的勇气与人交换对社会的见解。阅读成为他生活中重要的部分,也是他孤独的解药。他有时通宵坐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去省城买书,为获得一本好书而窃喜。

  寻求在更开阔的视野上探索农民问题的解决之道,终究给予他告别的勇气,2000年,他重新成为学生。读完研究生,在省委机关栖身几年,他又继续读博士,博士毕业后,他非常坚定地来到北京工作,彼时他在小县城历经的思想上的孤独寂寞,使他难以忘怀。因为他的执著,一切都如他所愿。当然,故乡仍是他心魂所系之地。他把自己称为是“自发的三农问题研究者”,学术冲动因生活经验而生,学术野心,则为建设更好社会的理想所驱动。他多次返回故乡,深入调查,遍访乡人。

  2007年,在张英洪的调查访谈中,一个在土改中担任民兵的老人,与一个在土改中被划为地主之子的老人,一同坐在他面前,前者精神焕发,侃侃而谈,后者憔悴衰老,自卑拘谨,那是制度留在个人生命里的伤痕。历史就在这样的对照中,露出诡异的讪笑。而一个体面社会最基本的标准,是制度不伤害人,彼此互相滋养。这正是张英洪的愿景。

  C03-C04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朱桂英

  (下转C0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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