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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克尔·桑德尔

仅强调市场,不会将人类导向幸福

2012年12月18日 星期二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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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克尔·桑德尔
1953年出生,哈佛大学教授。桑德尔在哈佛教了三十多年关于公正的课程,2005年秋季的课程被放到网络上作为哈佛公开课的一部分供人观看,题目为“公正,该如何是好?”这项课程也是哈佛历史上累计听课学生人数最多的课程之一。代表作包括《公正》《民主的不满》等,新作《金钱不能买什么》日前由中信出版社出版。
《金钱不能买什么:金钱与公正的正面交锋》
迈克尔·桑德尔著
中信出版社
2012年11月

  道德与经济之间是怎样的关系?12月13日晚,哈佛大学教授迈克尔·桑德尔将北京大学百年讲堂变成了哈佛的课堂,与近两千名北大师生就“金钱不能买什么:金钱与公正的正面交锋”这一话题进行了互动。

  作为哈佛大学最受欢迎的教授之一,桑德尔的影响遍及全球。他教授的《公正》,是哈佛大学有史以来累计听课人数最多的课程。《公正》被网易公开课引进中国之后,立即成为网友最喜欢的明星课程,并已获得上百万次点击。

  此次,桑德尔携其新书《金钱不能买什么》来华参加北大“北京论坛系列高端演讲”。在13日晚上的活动中,桑德尔以讲故事的方式开场,并与现场观众进行互动提问。他问观众,在一场灾难过后,销售商将一瓶水的价格从一元提高到1000元的行为你是否赞成?并让正反两方面的读者现场辩论。他还以火车票为例,在不考虑来源的情况下,你是否赞成黄牛将其加价出售?在最后的发言中,桑德尔总结说:“在欧洲,在美国,在中国和其他地方,当人们解决基本的生存所需之后,他们都会思考所有东西都能待价而沽的问题,追求一种更良善的生活。”

  但不管是读《金钱不能买什么》,还是听了他今年的这些“讲座”,你虽然会在桑德尔强大的逻辑分析能力下意识到问题的所在,但他却没有给出任何的解决方法。也许,桑德尔并无意于提供解决的路径,他曾说自己影响社会的方式就是引起公共的论争——“我很幸运,能够对公共辩论有所贡献,能帮助公众了解那些争议,体会那些道德上的两难困境。这是一种力量,但恐怕是极其间接的。”而他这次匆匆而过的中国之旅,也把我们带入到了这种体会之中。

  “关于价值和道德的讨论很重要”

  新京报:在这本书中,你提到我们现在应该开始认真考虑市场的道德界限,什么是我们应该买的,什么是我们不应该买的,但是你也提到道德其实很模糊的,所以你认为我们真的可以通过道德来在社会中建立一个标准吗?

  桑德尔:我认为我们应该将道德伦理、价值以及道德因素带入到公共政治以及公共讨论中来。因为如果我们不这么做,市场和金钱就会为我们决定一切。我想我们应该做的就是,反映出市场和金钱的局限所在,因为在今天这两者已经控制了我们生活中的所有领域。在考虑分配物质因素时,诸如汽车、电视等等,从市场角度考量也许是合理的。但是当市场和金钱开始侵占教育、健康、家庭和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时,市场价值也许就会剔除我们也应该关心的其他价值。所以我们应该思考,哪些是公共善是市场可以给我们带来的,而哪些公共善并不属于市场这个范畴?

  新京报:但在这个问题上,你觉得社会可以达成共识吗?

  桑德尔:要达成共识并不容易,关于什么是我们该用钱买的,什么是我们不该用钱买的,这一点我知道。但是现在供我们选择的价值观是什么呢?就是让市场决定一切,这就意味着要给人类的一切行为都贴上价签。我们总是假定,市场是自然的,是中性的,它不会产生价值也不会影响价值,但这是错误的。所以即使知道达成共识是不容易的,会有很多不同的声音在其中,但关于价值和道德的讨论也是很重要的。不然的话,市场和金钱就会为我们决定答案。

  “我总鼓励我的听众质疑对方、说服对方”

  新京报:你今年在不同的地方就一个题目进行了多场讲座,你觉得不同地方的人在谈论“金钱不能买什么”时,反应是否一致呢?

  桑德尔:我的确发现来听我讲座的人,会对同一问题产生不同的看法。我们用书中的例子来谈,家长或学校是否应该通过给孩子钱来激励他们取得更好的成绩、激励他们读书?在美国有的学校,孩子每读一本书就会得到3美元的奖励。我会问来听我讲座的人,他们是否赞成这一做法。一些人会举手说这是个好主意,因为这也许是让孩子努力学习的一种方法。但是另一些人并不赞成这种做法,他们会说,如果你通过付钱来让学生取得好成绩,就是给他们上了错误的一课,这样是可以让他们读更多的书,但是你可能就会让孩子感觉到学习是件很让人厌烦的事情,只有得到钱才有必要这么做。如果孩子们有了这样的意识,那些关于我们为什么要学习的更好的理由,也就是对于阅读的那种原始的热爱,就被损害了。在我的讲座上,我总是会鼓励我的听众去质疑对方,去说服对方。其实这又回到我们上一个问题,有时关于价值的讨论是很复杂的,但如果我们共同反思,共同讨论,我们就有可能达成共识。

  新京报:你觉得不同国家听众的态度会有区别吗?

  桑德尔:我觉得其实不同的国家在同一问题上是有很多相同之处。当我将同一个问题抛向美国、英国、日本、印度、布鲁塞尔的听众时,每个国家都会有多种声音,常常是不同的国家有着相同的反馈。

  “获得医疗帮助不能只靠金钱和财富”

  新京报:那么,关于你书中提到的市场的价值观正越来越侵袭那些非市场的领域,这种现象在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也是相同的吗?比如中国和美国?

  桑德尔:在近几十年,中国的经济经历了一个极其快速的增长。很多有过类似经历的国家都会发现,在短时间内经历经济的快速增长会带来一些挑战,比如不平等的现象,当然也有这种市场价值开始侵占那些并不属于市场领域的趋势,比如金钱控制了家庭、教育、健康等等。这些在美国正在发生,我觉得这些也可能在中国存在。我其实也很好奇,读这本书的中国读者,是否会觉得书中所提到的现象,对于他们的经验来说也是中肯的,你觉得呢?

  新京报:你在书中也提到了在中国旅行的经历,你发现在北京很多大医院里倒卖门诊号已经成为了一门生意,但是你不觉得出现这种现象正是因为我们医疗制度的非市场领域不够完善吗?你觉得这究竟是市场的问题,还是非市场的问题呢?

  桑德尔:我觉得是两者共有的问题。市场可以为医疗服务提供更多的支持和帮助,当有那么多人在排队,其实就反映了医生的数量或医院的数量其实是不够的,不足以支持那些需要医疗帮助的人。但与此同时,我也并不赞成只有通过付出财富才能得到好的医疗帮助,因为这样那些真正需要医疗帮助却没有钱的人可能就得不到医治。所以我们需要一种综合性的系统,我们可以用市场来增加医生的数量,但是我们也必须要保证获得医疗帮助不能只靠金钱和财富,那样对于付不起钱的患者是非常不公平的。所以我觉得改善医疗体系时,市场和非市场的因素都是需要的。

  新京报:所以你觉得在两者之间,我们是可以达到平衡的?

  桑德尔:对,但要做到这一点不容易,很多国家在提供医疗帮助时,都应该找到市场和非市场因素的平衡点。

  新京报:你常谈到公共善的问题,你在这本书中提到“市场是实现公共善的首要途径”这种看法,现在开始受到质疑,能具体谈一谈吗?

  桑德尔:功利主义的哲学家认为公共善就是增加人们的市场价值,但我不赞同这种看法,我认为人类不仅仅只是消费者。在这本书里,我讨论市场观念,也就是功利主义的观念的危险性,这种观念仅仅将我们定位为消费者,但我们同时也是想要过有意义生活的人。一个仅仅强调市场的社会,是不会将人类导向幸福的。其实正是那些非市场的价值观念,才会导向幸福,导向一个充满公共善的开放社会。

  采写/新京报记者 姜妍 见习记者 江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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