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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县,隶属于江苏省徐州市,和山东省微山县接壤,这里一直在传颂着刘邦“大风起兮云飞扬”的故事。京杭大运河在这里借助微山湖为主航道。微山湖,由微山、昭阳、独山、南阳四个彼此相连的湖泊组成,除去地壳运动变化的原因,现在的微山湖形成明代万历年间的黄河决口。作为山东、江苏两省的界湖和北方面积最大的淡水湖,1266平方公里的湖面被两省分享,湖东大多属于山东,湖的西面是汉高祖刘邦的故乡——江苏沛县。京杭大运河贯穿南北,北接山东济宁,南通江浙。因为地理位置特殊,和微山湖的历史边界划定问题等,沛县在这条重要的“黄金水道”上也处于一个浮动的状态。
“你老家是哪里的?”“山东郓城。”“你老家是哪里的?”“山东巨野。”——在江苏沛县五段镇,这个挨着运河或者说挨着微山湖边的地方,两个沛县人开始了拉话(当地方言,聊天)。他们说的是沛县话,但是和隔着一条河的山东话没有任何区别。
微山湖里的“交织田”
从微山湖出口,山东船舶经苏北运河徐州段有两条航道,从邳州刘山船闸开始分叉,一条为中运河,一条为湖西航道及与之相连的运河徐州市区段,跨苏、鲁两省。沛县就处于湖西航道的口子上,这里设有沛县地方海事管理处,主要负责航道的安全通行。但是,微山湖1266平方公里的湖面,沛县却没有享有多少。
这说的是1953年之前的事情。沛县五段镇的刘家林老人也是从山东过来的,在他看来,“微山湖地区的湖田湖产纠纷,从清朝咸丰年间黄河决口后就开始产生了”。这个历史遗留问题一直未能彻底解决,两省边界上遗留下来的湖田、湖产、排水、引水、渔政管理等诸多矛盾交叉,带来了治理上的障碍。
“解放后到1953年,微山湖和邵阳湖水位较高,一般都在30多米以上,当时湖田有15万亩左右,湖田上只能在枯水期种一季冬小麦,而且十年九不收。当时政府提倡谁有力量谁种,谁种谁收。”
1953年,为了统一管理微山湖,设立了微山县。随着湖水的涨落,边界也在变化,形成浮动的“省界”。当地经常说,涨水涨到的地方是山东的,水退退到的地方是江苏的。浮动的土地和湿地都是宝贵资源,湖边之争实际是资源之争。冬天水少,大片湖底露出水面,可以种麦子;夏天水多,又成湖面,湖边的湿地是大片的芦苇滩,每年都收获大量芦苇,有些地方可以种莲藕,可以网箱养鱼。历史上两省老乡经常发生冲突,有时出现械斗,需要各方调解。
从1959年开始,微山湖水位下降,鲁苏两省微山湖地区的群众又开始为争夺湖田湖产发生纠纷。刘家林记得,那几年因为连续干旱,临近的两个村,江苏省丰乐村(属沛县)和山东省大卜湾村(现属微山县)各自在湖田上耕种庄稼。分属于两个省的两村村民在湖田上的耕地越来越接近。
刘家林说,“秋播小麦,你东西方向种,我就南北方向种,湖底的麦田有时种成了‘田字格’”,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分不开了,也就是当地人所说的“交织田”(两村村民先后在同一块湖田上耕种),到了麦收时候,由于分不清是哪一方的种子,就成了纠纷的爆发点,种时争,收时抢,冲突在播种、收割的时候难以避免。
微山湖苏鲁边界的历史账
新中国成立以后,经过各级政府部门的多次调处,微山湖地区经过了多次区划调整,比较重要的是1953年、1956年、1984年、1985年的几次,形成了现在微山湖地区的鲁苏边界走向。沛县当地人说起微山湖这笔历史账,都有点儿愤愤不平:“挺偏袒山东的,对江苏和沛县不太公平!”
五段镇的文化人李玉才说:“那湖心里的村子,本来也是属于我们沛县的。”随着1953年微山县的成立,湖心的村子也就变成了微山县高楼乡渭河村。但因为距离沛县更近,河道的长度只有8公里,宽在20米左右,渭河村的人更习惯来沛县买东西。村子里没有与外界连通的陆地,一切都靠船只,每家每户都有船,有的人出行是摇橹的木船,有的家庭出行是大机械船,上面装着摩托车、拖车……沛县海事处的刘君早就见怪不怪:“这就像陆地上有的人开小汽车,有的人骑着环保的自行车。”
湖西航道终于等到了拓宽
湖西航道正在进行一场大规模的整治工程——拓宽航道。挖泥船不断挖深河道,河水被搅得浑浊泥泞。“以前走湖西航道的船很多,但是现在山东那边从台儿庄开了一条主航道,再加上现在的货船都很大,大多数的船都从那边过了。”刘君觉得,这些年来,山东那边更重视运河一些,但是湖西航道终于等到了拓宽,“明年航道拓宽之后,来往湖西航道的货船就会多起来,我们这条路又不弯。”
有船停靠在码头上卸货,几艘运河里少见的水泥船,原来是渭河村的人开来的,因为近,水泥船就派上了用场——在漫长的运河交通干线上,大多数地方,水泥船早就退出了历史舞台。船上装的是湖心的石料,卖给沛县人盖房子用。无论石料的形状多么刁钻,一根铁链一根扁担就能轻松地保持住平衡。干活的也有女人,她们总是能轻松地在踏板上保持着自己的节奏。
从渭河村到沛县的8公里水路,现在主要用于小规模建材运输和渭河村的日常出行。渭河村也有建设的需要,他们需要建设的是船屋,船底是水泥,主体建材却不是砖瓦。在河道里,有人扶紧了玻璃钢丝网,这是建造船屋的主要原料。有的人家会特地在船屋的外壳上画上砖缝的图案,看起来它就像是牢固地驻扎在水面上的家。
去微山湖里“逛街”
渭河村现在有了一个很旅游的名字——“水上一条街”。村里已经发展出快艇接驳业务,每到节假日,都有不少人乘着快艇开进微山湖的深处。这里也成为沛县人周末游的私家推荐,他们是要去微山湖里“逛街”,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做一天微山湖的渔民。高楼乡渭河村的这条河道是整个微山湖渔家船最为集中的地方。当地人介绍,旅游旺季时,这里的每家渔船到了用餐时间都会坐得满满的。
这“水上一条街”已经很是有模有样,从服装店到女子SPA会馆,从小学到诊所,从餐饮到住宿到购物,还有渭河村村委会正开着一条船来回宣讲十八大精神……这里的学校和陆地上的没有两样,只是操场的范围有限。本来渭河村也是一个船屋四散的水上村,前几年开始有人进行零星的旅游接待。2004年,高楼乡政府决定,将全乡散落的几十家大中型渔船全部集中到一个河道上,连成水上一条街。起因是有旅行社导游反映,船都分散得很开,三五里一个,那么我总不能把客人,三个安排这儿,五个安排那儿,那样客人的安全隐患就会很大。结果,四散的船屋都聚拢起来,形成了现在的“水上一条街”。
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微山湖最美的季节是夏秋两季。夏天微山湖里有荷花菱角,游客还可以跟着船家去捕鱼,秋天又是芦苇荡漾。微山湖里的鱼多。刘家林记得自己年轻的时候,卷草帘子捕鱼,大家一起把草帘子铺开在湖边,一点点从四周卷起来,大鱼就这么落网了,现在说起来就像是大人们玩的一个环保游戏。
今天的渔家乐里依然能够吃到活蹦乱跳的湖鲜,一个大笼罩养在船屋下的水底,需要的时候拎起来。处理鱼的过程十分干净利落,做鱼的手法也别具一格。杨大爷包办了所有的菜,他说自己烧鱼毫无章法:“鱼新鲜啊,怎么烧都行”。那是野生的鱼,尾巴细,线条好。人们最喜欢点的是鲤鱼。微山湖的鲤鱼特别,有四个鼻孔眼儿。其实,并非四个鼻孔,只是嘴上方多了两根短须而已,乍一看很像是四个鼻孔。
■ 边界史
段里段外与湖田之争
沛县五段镇上有一个三碑亭公园。据记载,1865年,两江总督协办大学士曾国藩奉命镇压捻军余部,到沛县时,以为这里因为争土地发生械斗的渔民是捻军余部,前来察看,才发现这里民风淳朴,勤劳勇敢,于是曾国藩骑马划边为界,开挖边沟形成今天的“一溜十八团”,也称“边里”(后来演变为十八段,但现在还有老人念“五段”为“五团(四声)”),从此百姓停止械斗,各自劳作。五段人为了纪念曾国藩等人,在1915年立“德政”碑两块,以及说明两碑缘由的序文碑,合称三碑。
这段历史记载得太过粗放,土地边界的问题,怎么可能有如此轻描淡写的和平?沛县文史专家黄清华说,微山湖区的纠纷同自然灾害的发生有密切联系。因为黄河总是泛滥,自然灾害作为一种客观存在必然对人们的心理和行为发生影响,很难抗拒,由自然灾害引发的移民现象也相伴而生,移民加入当地资源竞争的行列中,一定会分割本土居民的资源占有份额,从而引发了这些地区土客争斗的紧张局势。
所争的“湖田”,就是退水之后的湖底,这种土地土质松软,土壤肥沃,耕种以后几乎不需要田间管理就可以获得较好的收成。随着大片湖田的开垦,各道湖堤湖边也逐渐形成。有的堤堰是群众为了争种湖田,筑堤为界;有的堤堰是群众为了扩种湖田,筑堤以挡水。
“段里段外(或边里边外)”,在很多老沛县人的记忆里还有这个界限。黄清华说:“以前,边里边外是不通婚的。”我们在一片田地里找到了关于边里边外的蛛丝马迹。刚好有放羊的老人经过,他隐约还记得这样的边界,但他的羊儿吃草从来都是自由移动,没有里外之别。在当地人的印象里,直到2006年,微山湖地区才开始出现和谐局面,两地有了调解机制,还努力改变农村经济收入单一的状态,减少沿湖群众对湖田湖产的依赖;其中一个很重要的现实原因还有:很多人都离开了土地。
■ 新景区
千岛湿地毗邻千万吨港口
沛县正在打造一个景区:微山湖千岛湿地。“千岛”的来由,是因为靠近沛县微山湖西侧有大片零散的小岛,准确的说法叫做“渚”,即水中的小块陆地。夏天和秋天这里会很美,渚上面都是芦苇荡漾,还有麻鸭隐藏在芦苇荡里。千岛湿地西边,挨着沛县的“千万吨港口”,北煤南运也在这里留下了深黑色的痕迹,煤山起伏转折如水墨画。港口还包括一个造船厂,生产千吨大船——随着运输利润逐渐下降,运河里的货船越来越大——20个人一起工作,需要几个月才能完工,工人们正在忙着给船体喷漆,很像是涂鸦的效果。
为什么湿地公园就靠着千万吨港口?景区工作人员说,因为港口是先立的项。就这样,湿地旅游和重工业港口相处在一个空间下,构成对微山湖需求的两面。景区正在粉刷一艘大船,明年将有三艘同样的船开到微山湖的深处。三艘船的用途分别是餐饮、娱乐、住宿,据说非常高端。湿地旅游在中国是个时髦的概念。湿地能够分解、净化环境物,起到“排毒”、“解毒”的功能,被称为“地球之肾”,覆盖地球表面仅6%的湿地为地球上20%的已知物种提供了生存环境。在旅游和湿地保护之间,既有悖论,又有相辅相成的关系。如何做到生态旅游,需要足够的远见。
本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曹燕 本版摄影/新京报记者 李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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