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诗行道”开设诗歌点评专栏并主编《新世纪诗典》,欲证明诗歌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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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以离经叛道冲锋在颠覆前线的先锋诗人伊沙,最早在90年代喊出了“饿死诗人”,当然,饿死诗人只是一句反讽,在这个“诗歌已死”的时代,伊沙并没有死心,2012年12月,他主编的《新世纪诗典 第一季》,辑录两百多位诗人的365首诗歌,其中有名家之作,也有80后,90后新人的诗作。
该诗集面世的缘起,是伊沙通过微博开设的诗歌点评专栏,对2000年以来当代诗人创作的诗歌作品展开了每日一首的选评和推介。12月15日,该诗集首发式暨诗歌朗诵会在京举办。沈浩波、王小妮、徐江、春树等35位诗人参与了现场朗诵。
“我想让诗人们都认真看看同行在写什么,中国不止有文人相轻,也有放下门户之见的文人相重”。在中国新诗即将走向百年的节点,伊沙试图证明,诗歌非但没有死,而且即将回暖。不知是否是巧合,2012年度,诗歌类的图书出版品种明显增多,长江文艺出版社甚至成立了诗歌出版中心。楚尘文化推出的“新陆诗丛”2012年出版了15种国内国外诗集。
诗歌是否真的能够集体归来?或许只是某种心愿,伊沙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但是作为用脚投票的人,叛逆者伊沙一直在诗歌的道路上坚持。
关于诗歌生态
真正饿死的是有功利心的人
新京报:都说诗歌已死,但是最近又有回暖趋势,你在《新世纪诗典》里说,新诗正在走向百年,百年通常可以盖棺论定了,你打算如何论定?
伊沙:90年代我喊“饿死诗人”,现在流行说诗歌已死。此前比较受关注的就是微博上韩寒骂赵丽华。昨天在北师大讲座上,也有学生说,没有读者,诗歌热怎么延续。实际上,文化发展的规律,总是先由少数先行者主导,推广到知识界,文化价值最后才被大众确认。全球范围内,诗歌也是小众化的,不能因为读者少,就觉得诗歌死了,相反,诗歌是外部冷,内部一直很热。你能看到,从文革后,诗歌发展也一直是曲线,90年代社会大转向,诗歌过凉,那不太正常。1916年新诗在媒体的发表是新诗出现的节点,现在正走向新诗的百年,新世纪这12年新诗最接近成熟。新世纪很多诗集出版,引进翻译,诗歌回暖是早晚的事情。
新京报:90年代读到你的《野种之歌》,你在里面说出了“饿死诗人”,但这些年你一直在做让诗歌延续下去的工作,包括现在你编《新世纪诗典》,你真实的想法是什么?
伊沙:海子死后,为成名,诗人扎堆出现,我嘲讽那种现象,才说了饿死诗人。诗人不能靠写诗养活自己,全世界都这样。我少年写诗,价值观确立得比较早,90年代大学毕业进入社会,发现诗歌变冷,也不会回头,北岛在地下写作都那么长时间,甚至冒着生命危险,何况我们在地上。真正饿死的诗人是那种对诗歌抱有功利心的人。90年代诗歌过冷,很多诗人暂停写作,当年他们可能就只是扎堆写作,是为了成名。新世纪博客的建立,让诗歌归来,这批人被称为归来者现象。在我们这种钉子户看来,诗歌一直在发展。归来者后劲不足。
关于标准 强调现代诗的现代性
新京报:书里有句话我印象深刻,选诗是为了替诗行道。为何用了这么一个情感色彩强烈的词?
伊沙:这是取替天行道的意思,带着诗人受环境挤压的愤懑。但是,诗歌界也是个江湖,也充斥着利益和权力,选什么样的诗和什么样的诗人很重要,否则,好的动机最后完全可能变成一本让人捏着鼻子的坏诗集。
新京报:新世纪诗典的选诗标准是什么?
伊沙:标准强调现代诗的概念,针对的是五四以来,诗歌进入现代主义后的中国现实,表现当下社会的生活。现代诗主要是靠意象,这次也选了很多口语诗,包括情绪比较现代的抒情诗。要走向百年必须强调现代诗的现代性。有些诗人还延续着五四的新诗传统,没有穿越历史和体现现代性,即使他和我关系很好,也没有选进。年龄最大的是1948年的食指,年纪最小的是1992年的余幼幼。代际覆盖到20,40,50,60,70,80,90。只有30年代出生的诗人没有,可能是因为受到“文革”影响。代际传承是为了平衡国家的诗歌生态。我一直都在阅读同行的作品,阅读量大概是入选量的十倍。
关于诺奖 中国诗歌的造诣比小说要高
新京报:北师大中文系以诗人群体而著称,比如你、侯马、徐江、桑克、沈浩波等一批人,有人甚至说,北师大的真正气质不是小说而是诗歌。
伊沙:85届诗人最多,西方青年在上世纪60年代思想解放,我们晚了20年,但还是形成了集体氛围。北师大有前身辅仁大学和国立女师大有扎实的学术传统。我有幸读了中国最好的中文系。这种氛围的形成和人的性格也有关系。我们的生活方式是自由的,完全模仿现代派,所以那时,北师大出离经叛道的诗人,而北大出西川和海子,他们受古典诗影响很深。
新京报:为了致敬这种传统,两年前北师大中国当代新诗研究中心成立,今年小说家莫言获奖后,成立了北师大国际写作中心。作为北师校友,你怎么看这现象?
伊沙:论小说的水准莫言名副其实,据说去年本来就该给他,没得是因为评委会为了给80岁的特朗斯特罗姆送一个大礼。作为北师大毕业生,校友得奖,我很高兴。但是某个拔尖的作家得奖不代表整体水准就高。我个人认为,中国诗歌的造诣比小说要高。中国小说(尤其现代小说)自身传统不深,基本来自西方,登上了诺贝尔最高殿堂时,仍然有学生的痕迹。中国诗歌的传统久远,即使在学习西方时,血液里的东西挡不住。作为诗人,我希望北岛能得诺贝尔奖,北岛得了,对诗歌是鼓舞。他后期创作有点乏力,没有明显有冲击力的东西,希望能找到新的创作动力。
关于译诗 不写诗的最好不要翻译诗歌
新京报:你前段时间在微博上做重译经典的工作,有泰戈尔和阿赫马托娃,基于什么考虑?
伊沙:这个事情的直接缘起是诗人李笠翻译诺奖得主特朗斯特罗姆的诗集,被诺奖评委马悦然指出了136个错误。我之前一直在做译诗,一个译本被别人指出两个错误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这种翻译的问题普遍存在,李笠还是个懂诗的诗人。我的观点是,不写诗的就更不要译了。过去的泰戈尔诗集是郑振铎和冰心做的,我重译后,有读者说,怎么如此现代,问题是人家的诗歌本来就有现代性的传统,是我们翻译变味了。
关于传统
向前走,
和传统相遇
新京报:诗人伊沙一直被视为叛逆代表,包括你的性格,也有人批评说你是个“流氓”。
伊沙:我只能说,我不可能做人做得如温吞水,而把所有叛逆都放在诗里,这样就城府太深了。诗的部分留在诗里,人的部分留在微博里,这些东西对我都是真实的,无所谓正邪,我只想做点事,也不希望别人把我当成诗歌圣徒。
新京报:在聊天中,你多次提到了中国诗歌的传统,而你过去一直以颠覆性的姿势冲在前头,强调诗歌的现代性。现在的表现,是你回归传统的信号吗?
伊沙:我在往前走的过程中实现了种姓意识的回归,当年是读着西方现代诗成长的,但我更是一个中文诗人。江河说过,传统是我们在向前走的时候会遇见的父亲。只有向前走,才会和传统相遇,那个传统是活的,回头看到的传统是死的。即使你再次遇见传统,也可能再次批判、反思和叛逆。一个诗人的写作最好不要沦落到这种模式——年轻时叛逆,到老了锐气全无。我觉得中年的离经叛道和青年时不一样,比如我的系列组诗《梦》里的颠覆非常大,这种离经叛道比我年轻时更本质。年轻时外在的冲锋,其实不如现在内在的反叛自然。
■ 微博点评洛夫诗作《独饮》
@伊沙:本诗相较于我们熟悉的那个洛夫,既无突破,也无进步,但这丝毫无碍于我们对这首诗的欣赏,尤其对我这长安诗人来说。说实话,大唐长安情结原本就是台湾诗人带过来的,1992年,我接待过洛夫夫妇,老先生木讷拙言不甚好玩,好玩的是前一年来的管管那几个,有一次在小雁塔边的茶楼里,大荒说:“我现在坐的这把椅子,李白坐过!”我当场感动得差点落泪。
采写/新京报记者 刘雅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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