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小食核】
□鲍鲸鲸(编剧、作家)
前一阵,一直呆在台北,玩得乐不思蜀。在宜兰参加完金马奖后,又搭车去了北投,准备好好地泡泡温泉。
傍晚的时候,车开进了北投的山里。酒店是朋友事先帮忙订好的,据说古色古香,非常值得一住。但这地方很不好找,司机载着我在半山腰鬼打墙一样地转了无数圈,终于找到了这家像寺庙一样隐藏在树林里的日式酒店。
酒店确实古色古香,连灯光都昏暗得像是从上世纪反射过来的一样。玄关的阿嬷人很热情,帮我拖着行李,穿过九曲十八弯的狭窄走廊,送我进了建筑最深处的房间里,然后就帮我去张罗晚餐了。
我经常一个人旅行,也一个人住过各式各样的酒店,条件好坏,我都能应付自如,其实是个特别不讲究的人。但在这个房间里,我开始没出息地发抖了。因为,这个房间,和我看过的一个日本鬼片的布局,一模一样。
房间的天花板很矮,榻榻米踩上去,会咯吱咯吱地响,厕所里附设温泉,但也许是为了追寻原生态,就只是地上挖出的一个黑黝黝的坑。窗外是花园,没有灯光,只能听见当晚的雨水落在地上的声音,啪嗒啪嗒啪嗒…….
我当机立断地拖着箱子离开了这个房间,穿过走廊时,因为这建筑实在是太古老了,我都担心,会不会玄关接待我的阿嬷,都是我的幻觉,其实走到门口,没有阿嬷,没有玄关,我正站在一片废墟的中央……越想,腿越软,连箱子都跟着我抖了起来。
幸好,玄关在,阿嬷也在。我跟阿嬷说明了情况,“不是酒店不好,而是我一个人……一个人住可能会有些害怕。”阿嬷笑嘻嘻地表示了理解,“一个女孩子出来旅行,已经很了不起啦。那下次带男朋友一起来哦。”
准备离开前,阿嬷问我:“这么晚了,那你准备去住哪里呢?”
说实话,我也很茫然,“来的路上,看到附近好像也有那种普通的酒店,我去住那里算了。”
阿嬷拽过我的箱子,“你跟我走好不好,山顶上,新开了一个很不错的酒店哦,你肯定喜欢。我带你去。”
盛情难却,我跟着阿嬷开始步行上山。原以为酒店不会太远,但爬了十分钟后,我问阿嬷,“快到了吗?”阿嬷说,“还很远哦。我们慢慢爬啦。”
身后,阿嬷旅馆里养的狗蹿了上来,跑到我们身边。
“哎?它也跟来了啊?”我问阿嬷,“它叫什么名字啊?”
“它叫阿呆。”阿嬷笑着回答。
“阿呆!”阿呆回头看看我。
阿嬷也接着叫它,“阿呆!”
阿呆停下脚步,等等我们,然后再接着向前探路。
天已经全黑了,还下着小雨,四周不见行人,偶尔有车沉默着开过。我和阿嬷四只手用力推着箱子,气喘吁吁地向上爬。阿呆在前面给我们带路,黄色的土狗,相貌上看起来,和金毛大概有百分之几的血缘。我和阿嬷不知道该聊什么好,于是就分别地召唤阿呆。寂静的盘山路上,“阿呆阿呆”的声音不停回响,路边的路灯照着我和阿嬷、阿呆,影子拖得很长。不远处,是黑黝黝的山脉,雾气裹着雨滴,我推着行李,不像是旅行,而像是陷进了一个很软很湿润的梦里。
那天,我们爬了很久的山,阿嬷和阿呆一直把我送到那家新酒店门口。阿呆在门口等着主人,阿嬷则是一直陪我办完入住,才放心地离开。
第二天,我拿了一瓶金马奖组委会送的酒,下山,去了这家酒店。阿嬷和阿呆还在,我把酒送给阿嬷,其实老酒不值钱,但酒瓶上印着一句话:“这就是电影。”
阿嬷很高兴地收下了酒,我则是在心里再次感谢她,在前一天晚上,陪我一起爬了一段最有电影感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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