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鸡

　　■ 乱小说（27）

　　香港有金鸡，山阴县有银鸡，银鸡是一种特殊品种的鸡，培育它的人是山阴人氏，叫做阳阳生，阳阳生因何开始喂养银鸡，已不可考，大家看到的是结果：一袭银色羽毛的鸡，回眸之间，很贵族气质的。

　　□巫昂（诗人）

　　阳阳生自己吹嘘说：银鸡吃掺了银粉的谷子，每天要吃掉一两银子，它一定有一副金刚钻做成的胃，才能消化银子。每天早上，它翩然在阳阳生家的庭院中走来走去，清晨的阳光照在它身上，反射出来的光线非常刺眼，院外过路的人往往眼睛被刺得生疼，得找县上的名医开一瓶眼药水点滴，才能好。

　　每天吃一两银子，但是每天生重量有半斤的银蛋，这个投资不算差。阳阳生本人也很满意，他家有个地窖，里面装满了银蛋，地窖的钥匙只有一把，他的老婆天天系在裤腰头，谁也拿不到。生蛋是银鸡，入库是丈夫，出库是妻子，三权分立，这就是夫妻店的好处，唯一的遗憾找不到一只银公鸡，所有的银蛋都不是受精卵，只是普通的银子，这意味着若干年后，银母鸡一旦去世，这世上再也没有银鸡，尤其是银蛋了。每念及此，阳阳生都隐约感到忧伤，他积累的蛋把这个县城统统买下来都足够了，但他是个有追求的富翁。

　　于是，他四处去打听哪里能弄到一只银公鸡，一定是银的，锡的铜的铁的都不可以，木的瓷的陶的，差强人意。总之，他一有空就背着行囊出去找鸡，天涯孤旅，寂寞无聊，免不了形而上的鸡和形而下的鸡一起找，结交了不少鸡道中人，对天底下的养鸡场门儿清路儿熟，渐渐地，时间流逝，他年少时找过的形而下的鸡，改行的改行，从良的从良，做了人家奶奶的也有了几个，他还是时常在路上，三五年回家一趟，而那只银鸡日渐衰老，老婆也老到不能再老，走路得扶着墙。

　　一个地窖不够，他家已经修了三个地窖，饶这么着，蛋还是不够放，屋里左一个右一个，灶头上都堆满了。他用卖蛋的钱换回来的古董书画，各种奢侈品也多到不能再多，甚至买了只孟加拉虎，一只大象。

　　老弱、走路无力的阳阳生坐在这样繁华的客厅里，在似睡非睡中度过一个又一个清晨黄昏，紫檀的睡塌，黄花梨的博古架，昔日相好亲手绣的荷包和腰巾，最好的一辈子无非如此。隔壁鸡寮里，银鸡发出了一声又一声悠扬的叫唤，它也活够了，站着就死了。

　　次日，阳阳生做和尚去了，刚出家就成了老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