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13:书评周刊·人物
 
前一天  后一天

数字版首页 > 第B13:书评周刊·人物

徐皓峰的文与武(2)

2013年01月05日 星期六 新京报
分享:
《武士会》
作者:徐皓峰
版本:人民文学出版社
2013年1月版
定价:33.00元
《大日坛城》
作者:徐皓峰
版本:作家出版社
2010年11月版
定价:36.00元
《刀与星辰》
作者:徐皓峰
版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
2012年6月版
定价:29.80元

  (上接B12版)

  关于新作 重拾中国文化的史诗传统

  新京报:《一代宗师》1月8日上映,很多人对这片子有期待不单是因为王家卫,还有这片子的“民国武林精神”。

  徐皓峰:《一代宗师》这么受关注,不单因为王家卫和明星。我觉得这个时代中国观众的心里最缺的是一件正经事。二十年一直在说商业化,谁也没认真研究过——过去电影史上最卖座的都是史诗电影。《一代宗师》就重拾了史诗传统。讲了一个北方武行企图自强的故事,与民族情感和思维方式相连。王家卫一直是文艺片导演,但他拍史诗求实在,这点特别难得。我做编剧和武术顾问,但并不真打,和他讲的都是民国武林真实的情况,根据真实的史料和老先生的口传,那个年代的人怎么办事儿的,他们的气质和行为特征,门派和招式的出处等。

  新京报:你刚写作的新小说《武士会》也秉承了这种观念吗?

  徐皓峰:小说《武士会》可以说是《一代宗师》的前传,王家卫为了做这个片子,用三年时间全国遍访民间武林人士,发现了一个大的历史背景——清朝灭亡的1912年,北方的武林人士企图建立中国的武士道,整个北方武林被统一,底层武人企图成为社会的名流,以改变社会的性质,核心机构就叫中华武士会。过去经历的几次武术高潮都是起哄,李小龙热,少林寺热,热潮过了就过了。当时却不一样,一代宗师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时代里的群像,他们有深远抱负,企图改变民族性格和生活方式。可惜他们传到三代就没了,《一代宗师》写的就是中华武士会的第三代人的何去何从,他们和南方的叶问有交集,后来叶问去了南方也延续了中华武士道的精神。小说《武士会》写的是中华武士会的第一代人。

  关于创作 我创作的是武行电影

  新京报:你从《逝去的武林》开始写作了5本书,还导演了两部风格独特的武术电影。这些年你一直在做武林和武人,你认可“硬派武侠”接脉者这个说法吗?

  徐皓峰:我写的不是武侠小说,武侠近半个世纪以来,不属于大陆属于港台。从技法到理念,我不在这个体系里。我的《倭寇的踪迹》、《箭士柳白猿》是武行电影,《一代宗师》也是武行电影,我写的小说是武行小说。我看重的不是浪漫的侠文化心理诉求,而是武术作为一个行业的真实形态和尊严。在清末民国,确实有武行和梨园行角行,他们中间还有不少成了社会名流。中国的文艺传统是文史不分家,我通过整理大量武林和武人的口述历史,完全改变了小说的质感和写作方法。这些作品都力求达到文史合一的高度,并没有太多浪漫化的想象。我觉得中国武术是有道的,这种道深深扎根在我们的文化里。

  新京报:怎么理解这种武行电影?所谓的中华武士道又是什么?

  徐皓峰:中国传统社会里,人是以自己职业为荣的,行业是有尊严的。现在人把行业给妖魔化了,拍电影要表现真正中国人的境界,必须要有行当作为载体。所谓武行,必须以城市为基础,他们不同于民间的游侠和匪帮,是有固定职业生活的人,武馆,镖局。他们对于维护城市的稳定有很大贡献。而他们中间的佼佼者,也是城市精神的代表。

  我写的小说和剧本,会写出具体行业的人际关系和运作规则,比如中华武士会从做生意的商会变为保证行业利益的武会,后来又去思考民族存亡和社会结构问题,后来才升华成了武士会。在那个时代,五四运动,新文化运动,都在否认传统文化,中医被人瞧不起,别的技艺都不如外国。所以武术是中国人保留传统的最后底线,底层武人成为传统的重要符号。中国武士道是中国古老的传统,是修身处世之道。士的要求是文武双全。再深层说,武德最根本是流传数千年的周王礼教。我们要把武人“士”的风骨表现出来,这就是电影《一代宗师》和小说《武士会》的精神。

  关于文武之道 身心合一 从意到道

  新京报:这几年你在武侠创作界颇受瞩目,因为你始终有个一以贯之的核,你的新片《箭士柳白猿》讲的是中国古老的箭道,虽然换了一种兵器,讲的还是一个理。

  徐皓峰:你注意到了这一点,在中国文化里,射箭、书法和古琴,都是身心合一的。精神层面上也常用弓箭的力学原理去比喻人性,比如要中正平和,射法要不偏不倚,秉持中庸之道。这个片子的宣传叫冷兵器的觉醒,用传统招式去刺杀一个人,而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这一战后,枪和箭都被时代抛弃,这是对一个逝去传统的祭奠,片中比武本质是仪式。而我对于男女情感的表达,都设计在打戏里,你在我的《倭寇的踪迹》里也可以看到,练武的人都是简朴的,没那么多话,直接就身体语言了,打是挑战,是切磋,是沟通,也是说服。

  新京报:我印象深刻的还有绿妖对《刀与星辰》的评论,说你的创作具有真正的东方气质,贯穿的是东方的文化符号和文化精神。

  徐皓峰:一百年来我们都是拿外国的理论来评价中国的文化现象,《刀与星辰》用的是中国式思维,有中国式的文化典故和审美,周汝昌有句话,曹雪芹是个伟大的电影导演,因为红楼梦有些方法是用蒙太奇。我拿绘画的原理和文法原理来评价中国电影甚至外国电影剧作,其实不是自成一家。中国是个求道的民族,不管是研究书意、画意,都要从意上升到道,中国的文艺是相通的,意之间是相互交融评判的,金圣叹的点评里就有绘画思维。拿评论音乐、绘画和诗的方法形成显著的文艺理论是从明末的董其昌开始的。

  【徐皓峰说】

  自评作品

  《逝去的武林》严格说来是武林人士的口述历史整理;《大日坛城》讲的是密宗。《道士下山》说的是民间的武艺和佛理。《国术馆》说的是民间的奇怪家族传说和武技。《刀与星辰》是一本集中体现了我自己的价值观的影评。我写了很多年纯文学的中篇,个人认为自己对于传统小说意义的成就在中篇,虽然大众看不到。王小波曾有个判断,到了21世纪,长篇小说时代已经过去了,小说艺术的精髓已经转到了中篇小说。两小时看完的中篇,更能集中体现小说的艺术感。现代生活凌乱,长篇小说阅读很容易被打断。我的长篇在建立小说情节体系之外,还建立了一套知识体系,可以看成对小说艺术的突破。法国的雨果就是这种作家,他的《巴黎圣母院》除了故事外,还有超过现存文献的大量社会调查,非常完备。

  说胡金铨

  (很多人说他是大陆的胡金铨)

  我和胡金铨虽然气质接近,但我知道他是大师,我不是。看到他的东西会觉得亲切。这种亲切感对别的武侠导演没有,顶多是钦佩。我和他的武打形态不一样。他是武术和京剧的融合,我是北方武行的观念,未经京剧过滤。创作方法和文化传承上有相似之处,他也研习诗和史的传统,叙事超越了好莱坞通俗剧作的方法,是诗歌散文写意的方法,可以置换剧作的啰嗦。他是在香港拍的台湾导演,但文化根基和我一样——是京派文人,一辈子拍的都是京腔,充满了京派风情,比如他的《空山林语》,官员们说的都是京片子。他也是个有考据精神的导演,拍电影考证出了明代锦衣卫的服饰。

  说王家卫

  (采访间隙他时不时和王家卫通短信)

  现在他还在剪片室里呢。你别看他戴个墨镜,看上去挺时髦的,平时观念也挺前卫的。实际上他这个人特别和自己死磕。苦行僧似的,认死理儿,最近封闭式剪片他就抬个床住进去,吃住都在里面,好多天都不出来。他是一个法国式的知识分子,不光是文艺,脑子里都是哲学思维,爱琢磨。所以他磕出来的东西,一个片子三四年,但大家伸长了脖子,都想看。

更多详细新闻请浏览新京报网 www.bjnews.com.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