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12:北京地理·京郊方言录之平谷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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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谷声调:硬邦邦、咯生生,字重腔足

2013年01月13日 星期日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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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谷城区康乐街自由市场上正在交易的小贩和顾客。
平谷区城关地区康乐街自由市场上用平谷方言吆喝的小贩。平谷话言语特征介于北京官话与冀鲁官话之间,而城关地区便是平谷话(狭义)流行的代表地区。
平谷区大华山镇大华山村,老两口在厨房里商量着安排午饭。
平谷区大华山镇大华山村,两位村民在门口遇见,相互招呼寒暄。
平谷区大华山镇大华山村,71岁的金旭老人用平谷话为我们虚拟了后面一段外甥媳妇和二妗子(二舅妈)之间的对话(组图)。
平谷区大华山镇大华山村,71岁的金旭老人用平谷话为我们虚拟了后面一段外甥媳妇和二妗子(二舅妈)之间的对话(组图)。
平谷区大华山镇大华山村,71岁的金旭老人用平谷话为我们虚拟了后面一段外甥媳妇和二妗子(二舅妈)之间的对话(组图)。
平谷区大华山镇大华山村,71岁的金旭老人用平谷话为我们虚拟了后面一段外甥媳妇和二妗子(二舅妈)之间的对话(组图)。

  ■ 编者按

  近期,北京市地方志办公室历时两年多采访制作的《京郊方言访谈录》已全面录制完成,涉及北京郊区方言特色相对突出的门头沟、平谷、延庆、房山、怀柔、密云等六区县,这也是北京首次将京郊方言以声像资料的形式进行采集录制。保存和研究北京地区的方言,是传承和弘扬北京历史文化的重要内容。借此时机,“北京地理”栏目在市地方志办公室的支持和帮助下,将进行一次京郊方言的调查,以语言地理学的方式为北京声音写影、存档。

  ■ 方言概说

  平谷话是北方方言的一个分支,是“京郊各县方言中唯一不属于北京官话,而属于北方官话的,而且是北京附近的北方官话中颇具特色的一种”,在语音、词汇、语法等方面都有自己的特点。

  据平谷区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办公室主任张发介绍,平谷话以北京语音为标准音,言语特征介于北京官话与冀鲁官话之间,可细分为城关话(狭义的平谷话)和马坊话。狭义的平谷话以平谷城区为代表,涵盖平谷东部、北部、西部等广大地区,使用人口占全区总人口的97%。马坊话以马坊镇所在地二条街村为代表,通行于英城地区以外的马坊镇乡村。由于马坊话使用人数较少,所以平常所说的平谷方言主要是平谷城关话,俗称平谷话。

  我十八岁之前还说不好普通话,从平谷去北京城里经常闹笑话。因为平谷话和京城话一二音颠倒,说出的使用品名字也不相同,所以,平谷人说出话的意思市里的人常常会理解反了或者不解其意。

  有一次,我陪父亲去北京市区买东西,逛累了走进一家饭店吃饭。坐下后,父亲对服务员说:“您给我拿包烟。”一会儿,服务员拿来一袋盐放在父亲的面前。父亲看着那袋盐直发愣,说:“我要的不是盐,是抽的烟!”两人说了很长时间,服务员才明白过来。然后父亲问我想吃什么饭,我对服务员说:“一斤大米干饭,炒一盘山药蛋,来两碗盐岁(芫荽,即香菜)鸡蛋汤。”服务员不解地问道:“什么是大米干饭?什么是山药蛋?什么是盐岁?”父亲赶紧解释:“就是来一斤米饭,炒一盘土豆片,再来两碗香菜鸡蛋汤。”

  ——李桂连,《漫画京东平谷方言》

  水土、迁徙与语言交流

  在京郊各区县中,平谷口音是非常好辨认的,乍一听像是唐山话,说话时一、二声往往和普通话相反,也因此经常会造成很多误会,“烟”和“盐”可算是一个经典的例子。

  平谷区政协副主席、作家刘廷海曾在《乡音》一文中写道:“这山,这水,这土,本来位处京畿,且又不比别处二样,不知怎么就造出了这样一种平谷调:硬邦邦、咯生生,字重腔足,语感浓酽,听来如饮白干酒,醇醇烈烈,火火辣辣。”

  “平谷的地理位置比较特殊,南邻河北省三河市,西接北京市顺义区,东南与天津市蓟县接壤,东部和东北部与河北省兴隆县毗连,西北部则与北京市密云县相接,素有‘神京三辅要地’之称。”平谷区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办公室主任张发介绍,历史上,平谷地处中原汉族与北方游牧民族的冲突地区,战乱频仍,人口结构不断变化。平谷当代人口主要是元代土著、明初移民、清代旗人和游民的后代,“明永乐二年,营州中屯卫由塞外迁徙到平谷,占当时平谷人口近一半,这些人的后代也成了如今平谷人口大族。明清时期山西、山东的民屯、流民等外来人口也逐步进入平谷,带来了他们的语言和文化。近代平谷又长期受河北管辖,因此出现了河北保定、唐山的言语特征。如今平谷话则向普通话快速转变。”

  以前刘廷海曾在兰州和乌鲁木齐采访过两个月,他记得只要一交谈,别人就会认为他是唐山人。“平谷是京畿之地,历史上和北京没有多少来往,北京也不大理睬这么一个地方。倒是东北文化和唐山文化对平谷影响很大。在民间艺术中,平谷的奉天大鼓就是东北传来的,很多平谷人对评戏和河北梆子也很狂热。我觉得平谷话跟满人语言也很像,我们管‘睡觉’叫‘脱躺’,有人骑车经过会说‘恕过了’,多有古汉语的神韵。”

  “还有河南话‘中不中’的‘中’在我们这儿用得也挺普遍。”报刊收藏家、平谷人李润波补充,“有人说方言的形成和发展跟水土有关系,但我觉得主要还是语言交流的结果。过去我们有一种说法,到一个地区喝一桶那里的水就会那里的语言了,所以我第一次去北京咕咚咕咚喝,但喝那么多语言也没变。”

  语音、词汇及平谷语法

  张发认为,平谷话跟东北、河北、北京等多地的方言有很多交叉,如“列个”(昨天)在辽宁、山东等地区也有说的,所以他将研究的重点放在平谷话和普通话的区别上。

  “和普通话相比,平谷话最显著的特征就是一声和二声一般需要互变,如‘枪’读‘墙’,‘盐’读‘烟’。平谷话中也有一些声母和韵母的发音发生了变化,如‘棉袄’读‘棉脑’,‘太阳落山了’读‘太阳勒山了’。”张发解释,除语音、语调外,平谷话的词汇也很有特点,“有些词的词义比普通话要广,像‘草’除了本义外,还表示一些动物的性别,如‘草狗’(母狗)、‘草驴’(母驴)。在词语构造上,平谷话更多采用描写说明和比喻的方法,如‘发愁’叫‘嘬牙花子’,‘孕妇’叫‘双身子’。”

  而在平谷区内,不同区域的平谷话在发音和词汇上也有些细微差别。平谷区大华山村党支部副书记王进财记得,过去在生产队劳动,中间休息,北辛庄叫“打遥歇儿”,许家务叫“打中歇儿”,后北宫叫“呆拨儿”。这些词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再用了。

  “我小时候在生产队里耠(huō)青,有两个老头儿总争那把好用的耠子。一天一个老头儿走道快,把耠子抢到手了,而前一天是另一个老头抢去了。另一个老头儿就说:‘你真是带狗儿(一种蚂蚱)戴礼帽——尖儿套尖儿。’抢到耠子的老头儿马上回击:‘你也别绿豆蝇坐月子——抱蛆(屈)’。”王进财感叹,这些歇后语在别的地方很少听到,现在更是听不到了。

  今年71岁的大华山村村民金旭是土生土长的平谷人,虽然可以讲些普通话,但他说话时仍不免带些平谷方言的词汇,如“鲜亮”(有能耐)、“八模儿”(差不多)等等,需要旁人翻译一下。老人说跟人打交道,因为方言而被误解的时候不算少。

  “我大姨子是良乡人,过去在国安商场的蔬菜批发站工作,每年冬天都要弄回来一些大柿子。一次我一摸柿子很软和,就嘬着吃,吃完把皮扔掉。”金旭回忆,“后来我发现大姨子瞅我不太痛快,才意识到可能嫌我把皮儿扔了。我就说我们那儿管吃柿子叫嘬瘪子,大姨子更不高兴了,说你嘬什么瘪子啊。其实,我们这柿子多,只嘬肉不吃皮,吃完柿子就瘪了,所以叫‘嘬瘪子’。”

  除语音、词汇外,平谷话在语法上也有一些特殊用法,如“不知道”在平谷话中说成“知不道”,“拿得了”说成“拿了得”等等。时过境迁,这些特殊用法并没有如一些词汇那样在人们的口中逐渐消失,而是得以保留下来。

  向普通话快速转变中的平谷声音

  刘廷海说:“过去听京城人说话,流畅清丽如鸟鸣,满心羡慕得了不得。若单身进京,便也壮壮胆抛了寒碜,于车上车下、出馆进店时试着学说几句北京话,怎知词汇有不同。小饭馆里买饭菜,粗葫芦大嗓嚷一句:‘半斤大米干饭,一盘炒山药蛋。’发音已率先在心里练好,嚷出分明也不错,可里里外外却仍是溅起一片笑。于是三两口将饭吃罢,恨恨走出小饭馆。”也因此,以前不少平谷人进城都不愿多讲话,觉得自卑。

  前两年,一段《狮子王》的平谷话配音版视频《辛头的故事》在网络走红,引起了很多人对平谷话的兴趣,甚至有人将此作为是否是平谷人的“试金石”。视频标题中的“辛头”指主人公辛巴,平谷人习惯在名字里最重要的字后面加个“头”字。

  “这个视频可以说是把地道平谷方言中最有特色的部分集中在了一起,我们都能听得懂,但实际生活中已经没人这样说话了。”在北京读大学的平谷籍学生小玉说,她在平谷时说方言,但出了平谷基本都会说普通话,“在家说方言时还是平谷话的调儿和味儿,但说的大都是普通话的词汇了,只有跟爷爷、姥爷一辈人说话时可能还会听到一点过去方言中的俚语、谚语。我觉得这些词汇已经跟日常交往脱节了,消失了很正常。”

  而随着普通话的推广,平谷方言也在向着普通话快速转变,一些发音已不像过去那么纯正,有些词汇也退出了历史舞台。张发认为,现在平谷方言虽然还不到濒临灭绝的程度,但只要社会稳定发展,其消亡是必然的。若通过各种方式保留一些原汁原味的平谷话,能让后代看懂,将是非常有益的事情。

  ■ 方言定位

  平谷话应属于河北方言

  ●周一民,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北京话研究专家

  虽然平谷现在是北京的一个区,但平谷话并不属于北京话,严格讲我认为平谷话应该属于河北方言。对于平谷方言是京郊各区县方言中唯一不属于北京官话的说法,我认为也值得商榷,像延庆、门头沟斋堂地区的口音也挺重。

  对于方言来讲,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相渗透的,不好把界限划得太分明。老北京话和河北、山东的词汇就比较接近。平谷过去属于河北,位于京东地区,它受唐山、天津的影响肯定也要大一些。现在所说的大多平谷话的特征,其实也不是它独有的特征,比如一二声相反,延庆和河北北部的方言也有类似的情况。一些词汇如把脏称为埋汰,东北方言就是这样。再如把人死称为嘎嘣,把发愁称作嘬牙花子,这些在老北京话里也有。至于把不知道称为知不道,全国有一些地区的方言也是这样。至于平谷方言中的一些特有的词汇,我想部分也只是在平谷小范围内流行,这跟生活环境有关,也不能算作平谷话的典型代表。

  ■ 词汇表

  平谷话与普通话词汇对照举例

  斗(四声)不——就不

  傻好儿的——挺好

  多会儿来的——什么时候来的

  早些——早晨

  后升——晚上

  挑(三声)梢(四声)——黎明

  抢亮儿——天刚亮

  来且了——来客人了

  眼发乱儿、傍黑前儿——傍晚

  漆黑儿的——特别黑

  胶粘儿的——特别粘

  鲜红儿的——特别红

  损(四声)甜儿的——特别甜

  焦黄儿的——特别黄

  流光儿——特别光滑、干净

  齁咸儿的——特别咸

  操蛋了——没做好

  听听——闻

  啥前儿走——什么时候走

  猫一下——摸

  一般儿沉——姨夫爷儿

  冲啥——凭什么

  成天儿——整天

  招呼起来了——打起来了

  起灯儿——火柴

  电把(读四声)儿——手电筒

  水捎——水桶

  炉箅子——油饼

  甘草节——江米条

  干饭——米饭

  包子——馒头

  羊吊子——羊杂碎

  跨子——侧三摩托

  上学(读xiao)——上学

  学(读xiao)生——学生

  茬(四声)花——隔三差五

  不大离儿——差不多

  己(四声)个儿——自己

  搭帮儿——合伙

  抄家伙——收拾碗筷

  这家伙——表示惊讶

  能带——鼻涕

  埋汰——脏

  利整(读sheng)——干净

  本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孔悦 

  本版摄影/新京报记者 李飞

  友情合作与支持单位:北京市地方志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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